第二日清晨,沈颜醒来的时候,鼻间已经没有了顾知音身上的味道。自从瞎了之后,她主要依赖嗅觉和听觉来辨别周围的事物。
往昔的日子,她似一颗晨星,被众人高高捧起。当下的自己却如同蝼蚁,被人踩碎了陷进泥里,看不见一点点光亮。
顾知音见着她系好了青衣带子,进门来盛了一盆热水,声音犹如山间的清泉:“沈姑娘,这里有热水可以润润脸。”
“谢谢。”沈颜耳朵灵敏一动,感知着大致的方位,一点点摸索靠近。顾知音看着面前这位容貌出众的女子,比前阵子流落街头的身体状态好了一些。
她的发丝虽然有些凌乱,衣衫破旧泛白,脖间裹着厚厚的一层白纱,肤容憔悴有些暗沉,但这些都难掩她的姿色。顾知音走过去,牵引着她,眼眸印着她的身影。终是对这位身手不凡又身患眼疾的貌美女子产生了一丝探索的欲望。
洗漱完,顾知音进了厨房忙活起来。饭做好之后,将躺在床上的阿婆颤颤巍巍的扶起来,又招呼沈颜过来吃饭。一席饭,顾知音断断续续的给沈颜夹了很多菜。阿婆也是一脸热情的招呼沈颜多吃一些,让她把这里当作自己家。
沈颜已经有很久没有和人坐下吃过饭了。以往快乐的时光都在玉溪门,师父、阿紫还有凌云都对她极好。此刻,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欢乐的玉溪门,师父、阿紫和凌云都还在身边。
沈颜有些晃神,耳边悦耳的女子声线及时将她带回了现实当中。她听见顾知音在旁边关切的唤她:“沈姑娘,沈姑娘,你怎么了。”
沈颜方从尘封已久的记忆中脱离过来,淡淡开口:“没什么。想到一些陈年往事罢了。”
顾知音会意,神色有些复杂的凝了一下子。
顾知音住的院子里栽种了好多栀子树,花盛开的时候她采集了好多花瓣保存。白天的她养养花,种种草,夜晚则去春香楼唱歌。
春香楼是咸宁城有名的春楼。顾知音是咸宁城有名的三艳之一,以一口绝妙的好歌喉引得周遭许多文人墨客前来观赏。民间皆传,这顾知音歌不仅歌唱得好,模样还长得清纯甜美,性子温温柔柔,是当地很多未婚男子的梦中女郎。
沈颜刚来咸宁城的时候,偶然路过春香楼,被楼间的女子歌声吸引,驻足停了片刻。耳边听到路过前来玩乐的男子嚼着舌根,话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是顾知音的名字。她在外面飘零久了,一时也被路过人的话语所牵,竟在此停留至了深夜。
还那股栀子花香第一次接近的时候,沈颜握紧了手中的剑。这是她自从眼瞎以后,所养成的习惯。为自保,她只能以最坏的想法揣测接近她的人。
“姑娘,夜色已深,你还不归家吗?”
沈颜没料到此人说出的话,听着这音色,眉心微微扬起。
“你是顾知音?”沈颜开口。
“正是。”顾知音有些意外,但也未过多深究。仍是将关注重点放在了沈颜身上。
沈颜一个人惯了,说起话来懒懒散散,冷淡得很。
顾知音扑了个冷脸,也没再多说什么,放下了两个肉饼和一些钱币后便走了。
沈颜用那双瞎了的眼睛无神的看着前方,记下了顾知音的名字。之后的一阵子,她便经常来这寻欢作乐之地。有时候也会遇到几个见色起意的登徒子,没一个不是屁滚尿流的狼狈跑走了。久而久之,也没有男子敢过来搭讪她。
……
沈颜想到此,不觉有些发笑。今日是她住进顾知音所处院子的第一天,阳光渐渐散去,顾知音也即将往春香楼赶。春香楼的老鸨格外嘱咐今晚有贵客前来听赏,不能迟了。顾知音快了步子,沈颜突然拉住她,启唇:“我和你一起去。”
顾知音笑着应了。拉着她进了春香楼的大门,给她安排了一处靠窗的位置。顾知音笑意灿烂,在沈颜耳边呼着暖温,夹杂着少女的馨甜:“这个位置最好,既能烤火又能近距离赏乐。”
沈颜被她引着入座,淡笑道:“你去吧,我在这侯着你。”
春香楼内处处弥漫着脂粉气,男人的叫喊声、女人的嬉笑声还有台上的歌声。灯火缭绕,人声鼎沸,好一处太平盛世纸醉金迷之地。
前场歌舞声悠扬,奏唱着节奏感最澎湃的旋律。中场是春香楼另一名歌妓,唱了有两三曲,接着才到了今夜顾知音上场的压轴献唱。
头一首《醉年华》,歌声中透着忧国伤怀之感,第二首《桃花叹》,又饱含了歌中女子对情郎的无尽爱恋。顾知音年方十八,正是风华正盛之时。
其嗓音清脆而有力,歌声悠扬沁人心。几首唱罢,赢得台下众人拍手叫绝,连连呐喊称赞。
沈颜将这万般叫喊纳入耳中,只觉得自己耳根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