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渡是不是对江暮归好得出奇他不知道,最近却因为江暮归烦得出奇。
朝臣皆知谢侍郎爱财且爱得没有礼貌,但他做事不留痕迹难被人抓到把柄,也没人愿意时时刻刻把他盯着。
这是谢渡以前的想法,现在不同了。
现在真有个闲人愿意一直把他盯着,而且一盯就是一年。
从谢府到勤政殿,他巴不得能直接贴在谢渡身上,嗅遍谢渡每根头发丝的味道以防止他偷摸跑出去。
谢渡对此想气气不起来,有气也没处撒。他对不怕真小人,就怕假君子这句话是大彻大悟了。
一日平常的下值,又是一日平常的“偶然”遇见,谢渡终于忍不住发问了:“张兄,瞧你也道貌岸然光风霁月,背地里却行跟踪之事,累否?”
“跟踪二字就说得太难听了。安回,不过是你我缘分恰好遇见,有何不可?”
看看这人,光明正大行跟踪之事,还安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要不这奸臣他去当?
两人着紫袍,走在红墙间,檐下金光布在眼间,风吹起衣袂翩跹。
谢渡道:“曾有人对我说过一句话,叫‘你以为的偶遇都是我的精心设计’,当时她用这句话嫌我做事小人之风。正巧,那日你我还在偶遇,想必你也听到了,你以为这句话如何呢?”
一年的时间,张沄靠着实打实的功绩和越发不要脸的本事从小小郎中做到了工部侍郎,应对谢渡的刁难和阴阳怪气那可谓是如鱼得水,“某光明磊落,做事从不藏着掖着。这句话对你或许适用,却和我无关。我奉旨查过往水利兴修,所识官员所说之话全是奉圣人之命。不过都是缘分使然让他们提到了安回,和某有什么关系呢?”
谢渡笑意如常。
他叹啊!长安尘土重,竟能把一个人的脸皮养得那么厚!究竟是风水的魅力还是人性的沦丧?谢渡看着张沄油光水滑的脸,百思不得其解。
不料,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张侍郎不仅一脸无谓,还骂起了谢渡:“谢尚书。”
这一声叫得比敲钉子的锤子还干脆有底气。
谢渡:“我耳朵没聋,张侍郎不必这么大声,震得某头疼。”
“说起来谢尚书本事挺大,不仅刑部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解决了不少奇案,还翻出了旧年的冤案错案。只是这些事都不还够谢尚书你施展本事,工部兴修水利也有你谢尚书的参与,不若哪天向圣人进言让安回你身兼数职,如此不算辱没人才,银子也好歇一歇,免得到处走动最后还是殊途同归。”
谢渡大步流星,望着无尽的宫内长廊只想快点下班。
他以前就被人骂,被御史骂,有时好好坐下来喝杯茶能被骂得一个下午都干不了事儿,故而谢渡练就了一个本事:他能一边走路一边和人对骂。
但张沄习惯了说话就得停下,于是张沄抬手拦,谢渡伸手放,一抬一放之间两人好像在打架。
“那是哪两位大人又打起来了?”
“工部侍郎和刑部尚书。”洒扫太监日日在这儿看贵人路过,高品阶的贵人已经烂熟于心,“两人不是打架,待会儿说不准还能在御花园喝上一杯,你习惯就好了。”
他张望着看二人脸色,白里透红,给他们一把剑还能杀三百人的健壮之身又补充道:“这会儿或许是在对骂。”
另一个太监道:“他们两人你们还不知道么,在朝堂上骂得难舍难分的情况也是有的。圣人身边的小全子还说习惯了就好,圣人耳朵都被这二人磨出茧子了。”
被众人看戏的张沄和谢渡还在拌嘴,谢渡道:“下值时分已到,张侍郎莫要拦住某回家的路。此外兴修水利之事那都是陛下命某参与的,其实某也很无奈,但能者多劳。我总得帮朝堂中不做事儿的人做些事儿,不然怎么对得起张侍郎你大刀阔斧的肃清工部呢?”
张沄进工部两个月,第一件事儿就是去看工部的流水,第二件事儿就查办了相关人员,动势之大,人人自危。
谢渡这话正应了张沄的做法。
一只脚刚踏出宫门,谢渡就道:“在外不言朝中事,某累了,要去小饭馆小酌,张侍郎一起?”
提到小饭馆张沄就恶心谢渡。
小饭馆开业半年有余,还是上个月他张沄才知道小饭馆是谢渡送给自家妹妹的。
仗着自己办了点儿事儿,谢渡可没少来占便宜使唤自己妹妹。
张沄道:“长安那么多酒楼,谢侍郎就钟爱一家。在其位谋其事,还是醉春阁合你身份。”
谢渡回道:“没法,和小饭馆比起来,醉春阁菜和人都少了点味道。”
这厮……这般放浪的话都说得出口,还真不掩饰自己的司马昭之心。
这会儿子夕阳落,晴转阴,谢渡对张沄的态度突然阴转晴。恭敬严肃地邀请张沄与他同去,还恬不知耻地套近乎:“一起去再熟悉熟悉,我也很期待和观闲成为一家人。”
张沄:想吐。
“长兄如父,有我在,你别想打暮归的主意。”
论起厚颜无耻还是谢渡在朝数年的老人更有心得,他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观闲还是多操心自己吧。某看许小娘子就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