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忽震,碎石簌簌掉落。
身后响起巨石挪动的沉闷声。
莺然回眸,见那刻有“仙人墓”的巨石碑,此刻正缓缓升起。
一人站在门外黑暗处,清姿如鹤。
殿中长明灯光亮洒落他袍角,可见他一袭青衫,尽染血污。
书架上的集册、博古架上的挂画,皆在门开时幻若星辰,化点点荧光飞散。
莺然手中的集册,也开始慢慢消散。
莺然先前看时,上面第一页便记载:
[此册为全殿书册总记,可据此册于殿中寻找仙人事迹的具体游记。
因世所不容,为防朝廷搜查至此,此地特请玄修布下阵法。
若有朝一日,墓门开启。
此地种种,将化为灰烬。
请后人小心,入墓走阵,莫开墓门……]
而此刻,墓门开了。
莺然手中渐空无一物,于星尘飘散中,看着门外人走入殿内。
恍惚间,她仿佛还能看到画像上那少年意气凌云的模样。
他正一步步向她走近,经过那些画像、那些千年的岁月。
是一模一样的脸。
岁月也不曾削减他半分姿容,反倒将他的面容雕琢得更为摄人心魂。
可他的脸上,已再不见画像上的少年意气。
莺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天下着小雨。
他安静地望着天地,眼神平淡得仿若一片已被冻结千年的冰海,永远不会掀起一丝波澜。
此后她与他熟悉,她能感受到他对她的温情、耐心和爱护。他的眼神,却依旧是那样的平静。
她曾以为他就是那样静敛淡泊的人。
直到看到画像上的少年,她才知道——原来他也曾兴盛时饮酒吟诗,快意时踏山舞剑。
他走近,抬眸扫了眼她身后的墓碑。
莺然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那杀戮的味道几乎快要盖过他身上原本清净胜雪的冷香。
大殿内已空空荡荡。
莺然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墓碑也已成无字碑。
莺然平复了下心绪,关切地检查起他:“你受伤了吗?”
徐离陵止住她:“我没事。”
莺然不信,一把拉住徐离陵满是血的衣襟,要扯开查看。
徐离陵挡住她:“这都是别人的血。”
莺然:“那也得我看了再说。”
莺然将他拉到火堆边坐下,小黄大花和关熠都还昏沉着。
她解开徐离陵的衣衫。
他皮肤很白,往日里有点红痕就很显眼。
此刻衣下的身躯不至于满是伤痕,却有大片的青紫,经络的走向也泛出斑驳血点,触目惊心。
显然是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确实是别人的血,可他也没好到哪儿去。
莺然瞪他一眼,却无法为他做些什么。
他们逃得匆忙,什么都没带。
莺然:“你甩开那些修士跑来的?”
徐离陵:“算是。”
莺然:“他们现在还在云水县?”
徐离陵:“都回老家了……哦,还有一个。”
他踢了踢小黄。
小黄迷迷蒙蒙抬头。
他不避着莺然,问小黄:“那名修士杀了吗?”
小黄立刻清醒,可怜巴巴地呜呜叫。
徐离陵:“那你怎还待在这儿?”
小黄呜咽一声,身子发抖。
莺然会意徐离陵这是命它去追杀那女修,那人没死便不得回来,忙道:“好了,它为护我已经受了伤。”
徐离陵不再看小黄,稀松寻常对莺然道:“那便还有一个逃了。”
小黄见莺然维护,徐离陵便不再追究,趴回去继续睡。
莺然嗔徐离陵一眼,接着思忖道:“我先回去收拾东西,我们暂时在这躲一段时间。等以后这事过了,再出去……”
徐离陵:“去哪儿?还留在懿王洲?”
莺然:“不行吗?”
徐离陵摇了摇头。
莺然心下了然。
这事儿闹得太大。再过多久,懿王洲朝廷都不会忘。
为了不与云州交恶,她和徐离陵必会成为懿王洲的逃犯。
但他们和云州更是结了仇呀。
天地之大,竟无处容身。
莺然蹙眉,扫了眼一众伤员:“算了,以后再说吧。我先回去拿东西。”
徐离陵拢上衣襟起身:“拿什么?”
莺然看出他要去,把他按回去:“你在这儿养伤,我骑飞驹……飞驹还活着吗?”
“在门外。”
莺然:“我骑飞驹去,很快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
她叮嘱徐离陵照看关熠,往外走。
走到半路,又折返回来,见徐离陵闭目养神,假装拿纱幔包东西,实则把大花拍醒,示意大花跟她走。
出了墓门,她抱上大花,骑飞驹往家去。
大花累极了,问:“找我干嘛?要和我绑定吗?”
莺然:“你不是已经接收了一部分剧情吗?剧情里,有没有一个角色,曾是仙君,后来堕魔?”
大花:“有啊。魔道中有六位仙魔。”
莺然心头一紧:“他们叫什么名字?”
大花:“你没跟我绑定,我只能看到剧情梗概,我哪知道这几个配角叫什么。而且我剧情到现在还没接收全……”
最后一句它说得很小声。
莺然:“他们是怎么堕魔的?有没有可能再脱离魔道,重回仙位呢?”
“我看看……”
大花:“他们六位本是千年前赫赫有名的仙者,阴差阳错落入圣魔手中。经历了惨无人道的虐待与折辱,在绝望和生不如死中慢慢被圣魔所洗脑,开始认同魔道思想。由此堕入魔道……”
莺然眉头紧皱。
千年前,赫赫有名……徐离陵恐怕就是这六位中的一员。
大花说完六位仙魔将的梗概,道:“仙魔是可以重回仙位的。但仙魔重回仙位,最大的难点不是像普通修士那样无法拔除魔根,而在于他们已是得道之人。”
“他们堕魔,就代表他们从思想上否定了仙门玄道,从魔道上找到了他们新的追求。让一位得道之人去否定自己已成的道,是很难的事。让他们再重新认同那原本被否定的道,更是难上加难。”
莺然:“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