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着起身,但却好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复了好几次才坐正身体。
肖湘有很多问罪的话,想扇他打他,甚至想掐死他,但最后那些偏激的想法在韩煦颤抖地握着她的手时,她对上他毫无生气的面孔,一瞬间就觉得已经没必要了。
这个人根本就不怕死,她无论对他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现状。
“是不是只有这种时候,你才会真正看我一眼。”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肖湘唇线抿紧,头疼得厉害,“你用这种方式只会让我更厌恶你。”
空荡荡的声音回荡在充斥着消毒水的病房里,“韩煦,我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你。”
韩煦的脸色已经惨白一片,像是长久不见阳光,又或是在棺材里待久了,周身没有丝毫人气。
“对不起。”
肖湘去掰他的手指,但韩煦却越握越紧,到最后他不顾自己的伤口,动作焦急地将她抱住。
“不要走,求你了。”
肖湘垂下手,在原地站了良久,身体里的温暖早被冷水浇熄,丧失了全部的光和热。
她也曾在这样的医院里,对已经被宣告死亡的余恪说不要走,肖湘低下头,看着哀求她的男人,他全身都好像被鲜血过滤了一遍,只看得见一具尸骨。
他漆黑的眼珠望向她,温柔地说,“哥哥永远都不走。”
肖湘蓦地闭上了眼,背部剧烈地颤抖,有无数声音在耳边叫嚣,她却一句也没听懂。
最后她还是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在她转身的时候,身后传来落地的响声,韩煦从床上摔落,肖湘回过头,便看到他手腕处又有鲜血溢出来了。
她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愤怒,再次打了他一巴掌,“疯够了没有?”
韩煦看上去很虚弱,即便如此,他还是执着地将头转过来,一眼不眨地望着她说:“你放心,我现在很清醒,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一向咬字清楚的他,如今只能发出模糊的音节,他望了她片刻,又含着泪笑了,“你是关心我的对吗?”
肖湘看着他苍白的脸和手腕越来越红的纱布,“我只关心你有没有死成,死了也别赖上我。”
“这样也挺好,至少证明你眼里有过我,而不是无足轻重的陌路人。”他呼吸艰难,说完胸膛剧烈起伏两下,看那模样是一直在忍痛,但还不忘对她笑。
“还记得吗?我曾经对你说过一个词“至死方休”,当时连我自己都以为是在开玩笑,但现在我想对你说,我会对你做到。”
肖湘望进他眼中,就这么对视了很久,然后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开了。
文砚希一直守在病房门口,见她出来担忧地望了一眼她的脸色,随后问:“要不要先回家,这里我会找人照看。”
她的脸色太差,文砚希很担心她。
但肖湘沉默了一会儿,没应他的话,去找了护士,很快护士就拿着纱布和药去了病房。
她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在等什么,静静地看着手指,文砚希就陪在她身边,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中,温柔地揉着,“你有几个螺?”
肖湘看了一眼,但还是沉默。
文砚希将她的手指一根根看清楚,“九个诶,看来是享福之人。”
他唇边露出笑容,温柔且真实,像怀揣宝物一样拢着她的手,“好羡慕,我都没你多。”
肖湘淡淡扯了扯唇,“你羡慕也没用。”
文砚希点点头,“所以我一定要沾沾你的福气,舍得不?”
“看你表现喽。”肖湘说。
文砚希轻轻地笑,“那以后我就任你随叫随到,好不好?”
“就这?”
“当然不止了,”文砚希将手指滑进她指缝,十指相扣,“无论你的要求是什么,我全都听你的,我只要你快乐。”
“那把你小叔送我床上,看看实力喽。”
文砚希:“……”
肖湘似笑非笑看他,“怎么了?不是你说的全都听我的,原来只是说说而已。”
文砚希的声音依旧很温柔:“我上句话说的什么?”
“无论你的要求是什么,我全都听你的,我只要你快乐。”肖湘一个字一个字地复述。
“收回,”文砚希,“当我没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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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的时候,韩家的人才姗姗来迟,是韩煦借手机通知的家里人,他虽然不愿意肖湘走,但也不忍心占用她时间,她一直坐在走廊上,韩煦都知道。
来的人是韩煦的哥,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还是和肖湘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穿着西装,轮廓清晰,眼神宛如暗夜大海,深不见底。
他停在肖湘面前,双眸一敛,音调平平,“事情我已经了解了,对此我深感抱歉,给肖小姐带来了麻烦。”
说着他又瞥了文砚希一眼,微微点头,“也很感谢你们出手相救,这份恩情韩家铭记于心。”
“韩先生不必客气,毕竟人命关天,既然见到了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文砚希微微一笑说。
韩书喆的视线转回肖湘,“一起进去?”
肖湘看着他,漠然不语。
“也行,”韩书喆没多问什么,“避而不见也是一种好意。”
说完韩书喆走进病房,肖湘没兴趣听他们兄弟俩谈话,离开前她望向病房门的透明缝隙,看到韩煦靠在病床上,不知和他哥说了什么,脸上挂着分外讽刺的笑。
她看了几秒钟,在下一秒韩煦望过来的时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病房内,韩书喆深邃的面容带着愠怒,冷声道:“你和她的事情我不想过问,但你还想在这件事上折腾几回?”
“几次三番自残自杀,你以为这样就能挽回得了她吗?”
韩煦轻轻笑着,笑声宛如沙砾,“你错了韩书喆,我不是要挽回她,我是真的没了她就活不下去。”
昨晚他的确是抱着必死的心,只是没想到肖湘会找到他家里去。
“所以你就报复自己,伤害关心你的家人,可这样也得不到她的丝毫怜悯。”韩书喆冷声讥讽,“实话总是难听,为情自杀,你是不是还觉得很伟大?”
被说到痛处,韩煦惨白的脸色更难看,“韩书喆,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批判我。”
“凭我是你哥,”韩书喆高高在上地说,“你就算是行尸走肉,浑浑噩噩,那也得给我活着,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自己的小命留住,你爱跟她怎么虐恋情深我都不会插手。”
“你有本事的话就把她从别人身边抢过来,而不是像个窝囊废一样寻死觅活。”
韩书喆言语精准,一针见血直达要处,韩煦在此刻沉默下来,紧紧抿着唇没有反驳。
“喜欢的就去抢,想要的就去夺,得不到就去偷,商人的办法有无数种,你却选了最愚蠢的方式。”韩书喆冷脸整理着袖扣。
“你懂什么,她是我喜欢的人,不是任人摆布的物品。”他对肖湘的感情是以不会违背她心意为前提。
韩书喆听后却嘲弄地笑了,“但这么多年,你什么也没得到,把自己搞得要死要活,她仍然不会多看你一眼。”
“我愿意这么做,就算得不到回报,我也不在乎,因为我爱她。”韩煦坚定地说。
“所以我说你是蠢货,如果我是你,付出了真心却什么效果也达不到,那就找另外一条捷径,商人投资可不能血本无归,怎么也得捞点利益。”韩书喆的口吻带着惯常的上位者气势,凛冽至极。
“你就是忘了把感情当做生意来经营才会落得这个下场,感情的付出是最愚蠢的,也是最不实际的交易。”
韩书喆插着兜走上前,冷肃着嗓音继续道:“对于一个想要得到的人,那就好像要谈成一笔生意一样,早该用商业法则来处理,而且是最简单最原始的那种,反而能得到最大的效益,过程是什么完全不重要。”
他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劈开韩煦摇摇欲坠的思绪,“情场如战场,只要能够得到,那就别去在乎是用什么方法,从小的教育理念,你不是最应该清楚胜者为王的道理吗?”
韩煦倏地抬眸,眼里的神色痛苦复杂,却毫无半分被说动的迹象,他看着韩书喆,轻轻地笑了下。
“你根本就不明白真正的爱是什么。”
爱有千千万万种,但绝不是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所爱之人的痛苦上,更不是要去计较会得到些什么失去些什么。
韩煦一直都很清楚,无论发生什么事,他永远不会去伤害肖湘。所以韩书喆的话对他没有半分作用,他不是那些因爱生恨的疯狗,他只是爱得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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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韩煦出院,肖湘都没有再去看过他,她精神状态不太好,晚上睡不着,好不容易入睡了却又梦见过去的事情。
文砚希一直在陪着她,尽力尽力地让她快乐,他学会了做甜品,还有一些菜系,经常花费很多时间在厨房,只为做出让肖湘满意的食品。
她喜欢什么,他就做,不会的,他就学。
一个男人能为一个女人做的事,他通通都做了,尤其是在床上。以前觉得羞耻的,难以接受的,短短时间文砚希就已经融会贯通并举一反三了。
他学习能力很强,在性-事上带给肖湘前所未有的刺激和餍足,欢愉取悦了她。
在一次抱着她到了极致时,他仍没有退出,两人站在落地窗前,像大海中漂浮的小船,他扳过她的脸,深深地吻住她。
文砚希接吻的技巧越来越高超,每每舌尖在她嘴里勾缠都能激起肖湘一阵颤栗。
她觉得自己快溺毙在这种温柔又强势的攻势里,文砚希的声音本来就好听,因为情-欲而喘息,就透出一股色-气,和她说话时更是酥到了骨子里。
这么文质彬彬的一个人,在肖湘的调教下也开始有了几分狐狸精的气韵,文砚希抱着她翻转过来,肖湘清楚地看见他眼底的暗色,欲念毫不遮掩。
这个时候肖湘会坏心眼地折磨他,让他失控,让他崩坏,让他撕下那副斯文雅致的面具露出混乱不堪的一面。
长夜漫漫,属于他们的快乐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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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法国飞往A市的航班着陆,机场候机大厅或坐或站着各种各样的人,有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行色匆匆的,或拿着公文包熟练穿梭于每个城市的。
此刻正是下午,vip通道的人并不多,一个戴着墨镜的男青年一边讲电话一边走着。
青年穿着宽松的衬衫和卡其色风衣,简单地勾勒出优越的身形,栗色的头发被打理得精致,气质透出一股法式慵懒风的松弛。
他背着一个小提琴包,步调慢条斯理,讲到什么时微微一笑,“乔女士,你儿子如今正值花期,所以不用担心。”
“我这才刚回国,你就想让我相亲,哪有你这么急,况且,我崇尚自由恋爱,你就别操这个心了可以吗?”
“啊……什么,听不见,我这信号不太好……”他把手机拿远,装模作样地把电话挂断。
青年唇边笑意不减,走出机场,朋友看到他立刻朝他挥手,“曲忻,这里。”
被叫曲忻的男人走了过去,给了朋友一个大大的拥抱,“长壮了啊,看来部队生活不错嘛。”
纪筠是1米九的大高个,常年在部队,皮肤也是小麦色,此时他脸上浮现出爽朗的笑容,“怎么,羡慕?把你扔进去体验几天就知道了。”
“别,我跟你不同,我还是喜欢自由自在的。”
两人上了车,期间一直聊天,因为是发小,就算多年没见,平时也会联系,相处起来自然熟稔。
曲忻看着窗外的景色,感叹道:“城市发展得挺快的,我记得当年这边这一块还是荒废区呢,现在都成了高楼大厦,差点都认不出了。”
“曲公子对城市建设还是颇有感触嘛,多亏你那个当市长的爸自上任之后就把重心放在了这些上。”
曲忻取下墨镜,表情看上去温润如玉,纪筠又笑问:“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一年,两年,不好说,”曲忻随意地往后靠着,“你乔姨天天唠叨我活了二十几年还没谈过恋爱,说我没出息,有辱门楣让家族断子绝孙。”
“这也太夸张了,不过也是,你又一直在国外,恋爱不谈,婚姻大事就没着落,做父母的都会操心这一点,左耳进右耳出就好了。”
“借你吉言,要真是这样容易就好了,我现在都能想象到回家被催婚被扫地出门的场面,到时候我没地方住你可得收留我。”
“都是天涯沦落人,好说好说……”
两人都不约而同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