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恪也照做了,肩头微倾,枪托抵在其上,枪口冷冽地对准气球,像一个很飒的杀手。
他真的打下一等奖了,肖湘却不怎么高兴,等他把奖品递给她时,她只是撞开他走远。
“谁稀罕。”
早就发现了,他越厉害,她就越讨厌他。在家里他时常因为成绩优异而受到家长的夸奖。他得了第一名,他又得了第一名,他拿了竞赛冠军,他当上学生会主席。
数不清的荣誉给他的光环镀金,让他走到哪里都是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到大他习以为常,不骄不躁,并不将这些褒奖放在心上。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肖湘阴郁不甘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扎在他身上。在她时常因为考不出好成绩被叫家长时,她的怨念会尤其重,有时候还会把他当成出气筒。
逛完了夜市,他们到了一个商场,在一楼的娃娃机面前夹娃娃。
玻璃外的天已经暗下来了。
肖湘很有些懊恼地握着摇杆,已经七次了,还是抓不上来。她生气的时候是真的很凶,但又因为平常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有了生动的情绪又有些萌。
站在她身旁的余恪,专注地看着她动作,时不时瞄一眼她的神色。少年微微笑着,气质温柔淡雅,天生好脾气,怎么样都不会生气似的。
他想到了让她开心的办法。
“我来吧。”
肖湘看了她一眼,几秒后,让出了位置。
余恪操作着摇杆,很快夹住了一只,但下一秒,夹住的娃娃又落了下来。
他用余光去看她,没有意料中的因为他的失败而开心,反而更不悦了。
“这有什么区别?连个娃娃都夹不住,真没用。”
余恪一时间有些犹豫和尴尬,“对不起。”
他以为他露出颓势,她会高兴来着。看她越来越郁闷,余恪继续投币,开始认真地抓娃娃。
可他没想到,这娃娃机和他有仇似的,一个都没夹到。
一向学什么都快,无往不利的余恪在誓要讨妹妹的欢心后滑铁卢一样的被他搞砸了。
最后肖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气愤地扭过头走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两人走在一片玉兰树下,肖湘一脸兴致缺缺,余恪慢悠悠走在她身后。
一朵白玉兰摇摇晃晃落下,即将落在她头上时,余恪接住了花。正巧肖湘转过头,玉兰花就落在余恪手上,轻轻一嗅就能嗅到浓郁的香。
“你干嘛?”肖湘撇了撇嘴,狐疑地问他。
余恪扬起唇笑了笑,握住花扣在自己头上,弯下身凑在她眼前,盯着她的眼睛。
“你觉得这顶帽子怎么样?”
很漂亮,但肖湘不说,只是咬着牙看着花。余恪轻笑着取下来,在肖湘眼睛忽然睁大的视线下,将玉兰花轻柔地戴在了她的头上。
“要不要拍张照,因为真的很漂亮。”
“咔嚓”记忆被打开的声音在一片混乱声中尤其清晰,玉兰的香气也被鲜血的气味取代。那张照片成为一刹定格的底片,被相框框了起来,摆在余恪的尸体旁边。
照片里的环境没有什么加持的氛围感,只是在一片光线有些灰暗的花树下。肖湘戴着硕大的玉兰花,黑发垂在肩上,盯着镜头的时候表情虽懵,但眼睛比平时亮。
余恪按下拍照键,保存的那刹成为了他手机里唯一一个女孩子的照片,之后又被他打印了出来。
肖湘昏倒在余恪自杀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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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又宛如黑沉的墨,肆无忌惮地笼罩又漫开。
出了医院,一阵夜风吹来,也吹散了谭墨失控的痛和怒。
他握着肖湘的手腕,两年前,他不择手段要得到她,她曾对他说过一句话,“你会遭报应的。”
谭墨只是微不可闻地笑了笑,后来在很多个日夜他反复咀嚼那句话,早已不再是当初的心境。
“我已经遭报应了。”谭墨停下来,转身看着被他强行带离的肖湘,“爱上你,还不算报应吗?”
那句话好像是说给肖湘听,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
他的手指上戴着婚戒,在路灯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肖湘神色阴郁,这一幕又好像回到了余恪葬礼结束后,肖湘心如死灰地答应嫁给谭墨。
当谭墨的车驶入大门后,肖艺也终于把她放了出来,她被佣人搀扶着下楼,短短二十几天,她瘦了很多,眼睛也哭肿了。
谭墨长身玉立地站着,衬衫的袖子挽到一半,一抬眼就对上她的视线。
在她靠近时,谭墨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但终是把手插在了裤袋里,率先走到沙发前坐下。
“坐。”他说。
肖湘产生了恍惚,好像这里是他的家一样。而后讽刺地笑了,也对,这里以后也再不是她的家了。她和肖艺已经母女情断,嫁给谭墨就当是还她的生养之恩,从此以后她不会再踏进这个家半步。
肖湘最终还是坐了下来,她的表情太麻木,有一种徘徊在崩溃边缘的疯感,“两百六十亿,我有这么值钱吗?让你花这么多钱来买我。”
“值不值是我说了算。”谭墨声音平淡,叙述着最平静的语言。
“行,行。”宛如呓语,微不可闻,“我妈既然把我卖给了你,我就要随时做好自己的本分。”
不知是哪个字眼听得谭墨皱了眉,肖湘没给他发问的机会,又道:“婚礼在什么时候?”
“下个月13号。”谭墨看着她,镜片后一双黑眸深邃如海,仿佛能吞噬一切。
竟然这么快,肖湘忍不住生出一点尖锐的情绪,死死地盯着谭墨,“如果我没有答应,你会做到什么程度?”
谭墨扯了扯唇,似笑非笑,“很简单,收购科欣,逼得你们母女两毫无退路,再等你亲自来求我。不管怎么样,你都得是我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他毫无遮掩地坦诚说完,肖湘手指缓缓握紧,“那如果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嫁给你呢?”
谭墨静默了一会儿,忽而轻笑着反问道:“不嫁给我,那嫁给谁?你那位……继兄吗?”
听他提起余恪,肖湘脑中尖锐的声音闪过,又有酸涩的泪意要夺眶而出,闭嘴,你不配提他。
谭墨就像不在乎她隐隐的癫狂,执起茶壶,添上了茶,“可惜他已经死了,真为你们遗憾,多感人的爱情啊,蓝色生死恋?”
说到这他嗤笑了一声,茶被推到肖湘面前,肖湘却二话不说,将茶水泼到了他脸上。可惜茶水不烫,没将那张面目可憎的脸烫伤。
谭墨被泼了茶也不发怒,眼睛里浓郁得像装了几个世纪的夜色,盯着肖湘,渐渐地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威压。
她看着他的脸,明明是无动于衷的,却带着上位者特有的阴沉冷漠。就是那样的气魄让肖湘察觉到了他内心深处的狠厉与可怖。
“为何你这样对我,我想的却不是报复你。”谭墨审视着她,眼底有莫名的情绪。
肖湘脸色白得吓人,眼神可怕,就那么死死地盯着谭墨,“你会遭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