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逢箐猛地抬起了头,她的马尾辫被风吹起。
晃呀晃,晃呀晃。
你听说过怪谈吗?
……
“怪谈?是鬼故事吗?”
本该寂静的夜里,女孩们裹着被子,悄悄凑到了一起。
宿管关门的声音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按照她们的经验,负责查寝的阿姨应该已经躺上了床,至少两个小时内不会再有人来到这个房间。
这同样是一个明亮的夜晚,月光透过窗户,洒进了这间小屋。今天是月考结束的日子,没有人能早早地躺上床,就这么睡着。
“好像不能完全等同——对了,不如来玩那个吧,就是她之前说过的那个。”
马逢箐指了指安绫,“我记得是叫做……百物语?”
下午的课程结束后,安绫跟着班级里其他同学的脚步,吃了晚饭,上了晚自习。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着,四个小时转瞬即逝。
当时钟的指针指向九点十分,她又跟着大部队回到寝室后,这个副本依旧没有结束。
一切都那么普通,那么寻常。就像先前安绫曾听说的那样,这个只活在马逢箐口中的“她”并没有相熟之人,却好像和每个人都算不上陌生。
“每个人点一根蜡烛,然后各自说一个鬼故事,说完后把蜡烛熄灭。听她说,最后蜡烛全部灭掉,就会发生不得了的事……”
这话似乎勾起了在场不少人内心的恐惧,但跃跃欲试者同样众多。最后,爱玩的天性还是压倒了躲进被窝的恐惧,女孩们搜肠刮肚,誓要用自己肚子里最恐怖的故事吓倒其他所有人。
“你先来吧。”
最先提议要进行百物语的马逢箐看向了安绫,随后,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我们没有蜡烛呀。”有个女孩说道。
“不如这样吧。”另一个女孩说道,“我们竖起大拇指,说完的就把大拇指放下。你们要快点说哦,两个小时内要说完,不然肯定会被发现的。”
“……好吧,那我先说。”
安绫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干涩得很,一种隐约的直觉提醒着她,接下来的场景和副本本身密切相关。
在试图描述一个能够激发人心底不安的恐怖夜晚时,她能够感觉到,一种古怪的氛围弥漫在寝室中。似乎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被人类伸向黑暗的,颤抖的手所吸引,缠绕,渴求,回握住了那只手。
她下意识说出了在高考结束后的夜晚,去后山烧烤的众人的故事。
一条模糊的逻辑链将目前的境况与她先前的见闻相连接,林千帆虽然没有说话,但她光是存在于那里,就给了安绫继续诉说故事的勇气。
在这个副本中,究竟谁才是因,谁又是果?
当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时,安绫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在最后关头将自己这作为开篇的鬼故事引导向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结局。
她是安绫。
她不是故事中的“她”。
“什么嘛,也不是很恐怖啊。”
有个女孩评价道,“而且,我们学校根本没有学生会。”
“下一个我来!”有人自告奋勇道,“我要说的是演艺教室的事情,这可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我姐姐不是就在高年级读书吗……”
……
情况一发不可收拾了。马逢箐说道。
她坐得笔直,与先前懒散疲惫的态度截然不同。乍看起来,还以为是在参加什么面试呢。
那段时间,几乎人人都在说鬼故事。毕竟我们平时没什么娱乐,老师管得紧,也没什么假期,平常最大的娱乐就是扎堆聊天。
我还记得,那时候久违地放假回家,我想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去到处搜索鬼故事,想着下个月讲给其他人听。
这样的盛况大概持续了两个月吧,其实,作为学校里的流行风潮,它算是坚持得久的了。随着高二下学期最后的考试到来,大家每天学得要死要活的,也就没心情继续了。
你该不会是想说……
没有,没有。马逢箐摇着头,你以为我要说什么啊,怪谈成真?怎么可能?
不过,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在你们面前说这件事了。马逢箐叹了口气。
既然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记得她的话。我也没必要继续在你们面前提了,反正只是徒劳之举。
其实,马小姐,你说的那个她,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自己……
马逢箐的马尾辫在风中晃呀晃,但也许是身位的缘故,玻璃倒影中的她看起来一动不动。
不瞒你说,我确实产生过这种想法。也许她就是我,是我的某一个侧面。
但是,我的直觉说,真的存在过这么一个人。
你相信占卜吗?马逢箐突然说道。
塔罗牌,灵摆,或者金钱卜,八卦六爻?
可能是我小说看多了吧,但我真的感觉,我具有一种可以被称之为“灵性”的东西……好了,你就当我在说胡话吧,别用那眼神看我。
最后,从结论上来说,除了我疑似患上了精神病,其他的一切都没什么问题。
学校没有被怪谈入侵,一切都很平常,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只不过,我有时候不禁会想……
她究竟去哪了呢?
她把自己的画擦掉了,她记录的故事也被大家遗忘了。
最后,她的诗呢?
她真的什么也没有留下吗?
……
“果然是这样。”
假装自己要上厕所,安绫和林千帆离开了激情澎湃的百物语现场,来到了小隔间里。
“怪不得怪谈的形式这么奇怪——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怪谈,全是学生们瞎编的。”
安绫极其小声地说道,卫生间的回音效果太过强悍,她实在是不敢大声说话。
“被烧死的同学,演艺教夜晚的灯光,食堂的屠夫,永远不结束的考试……”安绫掰着指头一个个数道,“荷港和鱼添对应的那两个估计还糅合了他们本身的经历,剩下的部分全是学生们自我发挥的产物。”
“也就是说……”林千帆试着总结道,“那个‘副本’其实也就是依据这里说出的怪谈构建的?”
“还借了学校作为场地,加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设定。”安绫补充道,“比如学生会什么的,都是为了让怪谈顺利发展凭空编造的东西。”
“但是这样的话,那个老师又是怎么回事?”林千帆问道。
“如果这里是‘地基’。”她朝下指了指,“副本是‘地基上的建筑’,一般来说,建筑里的人会有办法去到地基的位置吗?”
“……我猜,这里还不是真正的地基。”
安绫看向了水槽,她一回来就注意到了,旁边只有七个杯子。
算上她自己,这房间是八人寝。
“这里和副本只能算是平行关系。我说的对吗?”
这最后一句话,她并没有压低声音,而是正色看向了镜中之人。
从刚进卫生间开始,安绫的余光就一直注意着那处。
那镜中人的面庞模糊不清——恰似一道被涂盖的名字。
……
“体委,给。”
马逢箐接过了她手中的字条,那些都是运动会上给高一(三)班的加油稿。前者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了对面那女孩,“抱歉啊,之前硬是拜托你去参加四百米……”
“不就是初赛得了最后一名吗,没事。”女孩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倒是体委,你刚跑完八百,下午又要去跑一百米……吃得消吗?”
“还好,我初中的时候还代表学校参加过市里的比赛呢。”马逢箐看起来颇有自信,“说起来,你是怎么拿到这么多稿件的?我之前去催的时候都没人愿意写。”
“我自己写了一半,反正都是有套路的。”女孩指了指那足足有二十来份的加油稿,“剩下的,诶,我就是和大家说,你刚刚跑完了八百米,下午还有一百和铅球。”
“就说了这些而已,几分钟后,就有好几个人把稿子给我了。”
“谢谢。”
“没什么啦,哦,对了,最上面那一张不要交上去哦。”
“嗯?怎么了……”
“那是我写给你的。”
女孩的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是我该谢谢你才是。”
“所以,我给你写了一首小诗——希望你不要取笑我才好呀。”
她挥了挥手,转身消失在了热闹的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