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樾芳一招即胜,却并未乘胜追击,只是好整以暇的望着应龙不断做着无谓的挣扎,笑盈盈的道:“怎么样,现在还有和我拼命的勇气吗?”说着右手一召,那血箭立刻脱离应龙之身,飞回了她的手中,化作红烟消失不见。
应龙双目如欲喷火,还想上前再战,鼍龙女脸色阴沉,知双方实力相差悬殊,他就算竭尽全力也是有败无胜,喝道:“回来!”应龙便化作手镯戴回她腕上。
梅樾芳笑道:“还算有点自知之明,还是按我刚才说的做,挖心交换吧。只用你们其中一个人的死,换这么多百姓活,怎么算都不亏。”
鼍龙女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十几个弟子,众人脸上都有犹豫畏惧之色,见她望来,纷纷垂下目光,不敢与她对视,显然都不愿献心。怕死实属人之常情,鼍龙女并无责怪,又侧目望向风爽。
风爽苦笑道:“我的命在你手中,你若要挖我的心,我没有反抗的余地,任凭你怎么处置都行。”
鼍龙女一言不发,心中暗叹,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最后再次看向梅樾芳,她正要说话,身旁的金灿灿才突然开口了。
“你将我的心拿走吧。”
众人一怔,一齐向她瞩目。只见金灿灿直勾勾的盯着梅樾芳,朗声道:“我准备好了,你来挖。”
梅樾芳也不由得一呆,脸上笑容收起,问道:“他们一个个都贪生怕死,不肯献心,为什么你却愿意舍命?”
金灿灿昂然道:“就像你刚才说的,用我一个人的死,换这么多人活,我觉得这笔生意很划算。”
梅樾芳又问:“可是那些人与你素不相识,你又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白白赔上自己一条命?”
金灿灿道:“因为我觉得值。”
众人见她身形虽然削瘦纤细,但一字一句都说得清清楚楚,翘首无惧,都不禁为之动容,又不免自惭形秽。
梅樾芳直愣愣的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仰天哈哈大笑,笑完了才道:“好极了,从现在开始,我就属于你了。”
众人莫名其妙,不明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金灿灿却面露古怪之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见梅樾芳整个人忽然摇身一变,化作一团血气,跟着血气一阵旋转,竟凝聚成一把长弓。通体赤红,令人望之发怵。那长弓悬浮半空,震颤一声,飞到了金灿灿跟前。
金灿灿一举手便将它握住,也就是这个时候,天际阴霾褪去,星点从云后钻了出来,那轮血月也逐渐变得莹白如玉,四周那股极其腥臭的味道也越来越淡。众人眼前一花,再定睛一看时,竟从街心回到了展家门前,那些原本躲在无拘派弟子身后的凡人百姓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各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风爽左右张望一阵,奇道:“这,这……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幻境?”
他一语中的,适才发生的一切诡异之事确实都是幻境。
原来那把血弓就是神器灾厄弓,它的第一任主人是当年的修界第一高手东方至尊,直到其人逝世,风骨成了它得第二任主人,其后他又将这把弓转送给梅樾芳,梅樾芳死后,这把弓也随着她一同陪葬了。
但它既是神器,自然不甘尘封地底,这日终于破土而出,要替自己另寻新主,这才有了方才的一场幻境。
东方至尊曾用灾厄弓灭杀无数堕修,为苍生造福,他的法器也秉承了他生前的遗志向,只有肯为百姓甘心赴死的让,才配成为它的主子,所以它便幻化成梅樾芳的模样,假意杀人,继而考验众人,金灿灿的言行,便算是通过了它的考验,从此它便认了金灿灿为主。
但就连它自己也不知,金灿灿之所以能通过这场考验,并非是她心地真如表面那般慷慨大义,其实一切全属巧合。
原来她听了风爽之言,让无拘派弟子带着去见了鼍龙女,她满心想找个栖身之所,故意将自己的身世经历添油加醋,说得怎么怎么孤苦凄凉,如何如何悲惨冤枉,又说自己从小流浪,以乞讨为生,拜入坤鹏之巅后又不得师门看重,终日捡食别人的残羹冷炙,受尽白眼,后来又徒受无妄之灾,被扫地出门。她喜欢的人待她又是无比苛刻,经常对她殴打辱骂,丹宗之人如何狗眼看人低……总之要多凄惨有多凄惨,好叫鼍龙女心生怜悯,收她入门。其实她虽身世孤苦,但张最深却一直待她甚好,除了修行之路崎岖难行,一切生活琐事她都无忧无虑,全是张最深替她张罗,将她娇生惯养,甚至连粗话都没怎么做过,这些话大半都是胡说八道。
鼍龙女对她的话将信将疑,但见她唇红齿白,珠圆玉润,白白胖胖的模样,身上穿得衣衫也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那些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言辞显然都是胡诌乱扯。拜师学艺,最重要的便是诚心,金灿灿一上来就撒谎,鼍龙女顿时就生起厌恶不喜之心,决意不收,不过她并未把话说绝,只道:“修行看重资质,你根骨不太好,让本座考虑考虑再说。”
金灿灿不知自己已经被拒之门外,反而以为自己的希望来了。
只是还没等她高兴一会儿,就有无拘派弟子向鼍龙女禀报风爽和陈七溜了,鼍龙女大怒,简单交待了几句,便乘应龙去追,叫众人在展家等候。
但众人先等来的却是灾厄弓制造出的幻境,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间被拉了进去。
金灿灿自然也在其中,她所见与旁人并无不同,但她心思活络,常喜欢胡思乱想,她这两天一直住在展家,在镇上到处闲逛,并没有看到任何修界中人,而梅樾芳突如其来,本就令人起疑,她站在众人身后,仔细观察之下,见天上血月的月光照在梅樾芳身上,但地下却没有任何人影。虽然梅樾芳悬浮高空,可是距离地面也只十多米而已,血光又如此强烈,按照常理来说,怎么算也该出现影子,她立刻就知事情不对,猜测这梅樾芳多半只是幻影,并非真人,不想竟给她猜中了。
后来梅樾芳又说要取一颗心,叫众人自己献上,她听到这话,更加确信心中的想法了,只因她知梅樾芳修为高深,远胜在场的众人,她若要杀人取心,不过是举手之劳?何需与鼍龙女费半天口舌?
她便开始想入非非,寻思但凡宗门招手弟子,多半都有测试,这个假梅樾芳突然出现,又莫名其妙说要大家自动献心,莫非这是鼍龙女对自己的考验?假梅樾芳所说的心,其实并非是指心脏,她说的乃是无舍生取义、拯救苍生的决心?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明伶俐,真相定是这样无疑,看来若想成功拜鼍龙女为师,必须要具备杀身成仁的意志,这就是无拘派入门的条件了。她与张最深一样,都渴望修为能够大成,一跃跻身上流,日后只能自己欺人杀人,却绝不能再受旁人欺之辱之,更要一雪坤鹏之巅上所受的冤枉之仇,与其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不如拼一次,赌一把,若是能赢,自己就前途无量。
于是,趁众人都畏惧退缩之时,她却壮着胆子站了出来。
哪知她的猜测只对了一半,这场幻境确实是考验,只不过主使不是鼍龙女,而是灾厄弓。
此刻她举着这把血色长弓,左看右看,心中疑云大起,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寻思莫非这是鼍龙女赠给她的入门大礼?还是说,无拘派弟子入门之后,都会发放一件法器,作为日后的本命法宝?
她带着困惑的目光望向鼍龙女,然而鼍龙女此刻神情上的困惑却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直勾勾的盯着那长弓,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四个大字。
以她的资历,当然早就听闻过东方至尊的典故,对这位前辈昔年所用的法器也多有耳闻,灾厄弓之名,她当然是知道的,眼前这把长弓特征显眼,唯有传说中消灾平厄的神弓,才长如此模样,却不知此等神器为何会出现在这偏僻小镇。她更是知道,越是厉害都法宝,旁人便越难靠近,更别说触摸了,但此刻金灿灿却持之在手,举重若轻,显然灾厄弓已认她为主,可是在场这么多人,为何偏偏选中了她?难道方才的一切,就是灾厄弓寻主的考验?
她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一时之间,心中已闪过无数念头。灾厄弓名头太响,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给人知道它的下落,必定会引得堕修前来争抢,到时候必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以金灿灿的筑基修为,别说庇护这把弓,只怕小命也得一起丢了,怎么说也要救她一命。何况这等神器,若能归于无拘派,那将是一件极其厉害的杀手锏,它眼下既已认金灿灿为主,自己不如收她为徒,如此一来,她人连同神器也都归属于本门了。
虽然金灿灿此人胸有城府,但她既然肯为了百姓而甘愿献心,足尖大义,这些小节便可以忽略不计,自己日后再慢慢调教就是。
鼍龙女想到此处,便向金灿灿微微一笑,做出和蔼可亲的表情,说道:“你之前说愿意加入我无拘派,拜我为师,现在改变主意了没?”
金灿灿急忙跪倒,喜道:“前辈若能收我为徒,小女子感激不尽,以后定为无拘派肝脑涂地,赴汤蹈火,绝无二心。”
鼍龙女道:“那好,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鼍龙女的嫡传弟子了。”说着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枚玉牌,指尖在上面划了几笔,写下了金灿灿三字,然后放到她手中,说道:“这是你的身份令牌,只要玉令尚在,你便是无拘派门人。”
金灿灿喜不自胜,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弟子拜见师尊。”
鼍龙女将她扶起,肃然道:“我无拘派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规矩,只有道禁条,那就是不能作恶。”
金灿灿一愣,问道:“只有这一个规矩吗?”
鼍龙女道:“大体来说只有一道,但这两个字包罗万象,你要懂得善恶之意。滥杀无辜,纵火行凶是恶、偷奸耍滑,弄虚作假是恶、伤天害理,招摇撞骗也是恶。虽然门规只有两个字,但你要遵循的条律却有很多。第一,需终生对我门忠诚,不可背叛,或有二心。其次,行事需光明磊落、不可盗取行窃,偷奸耍滑等等。总而言之,一切恶行均不能犯,若有违背,立即废黜修为,逐出宗门,倘若数罪连犯,直接处死。你记住了没有?”
风爽在一旁听她侃侃而谈,忍不住问道:“那么强人所难算不算违规?”
鼍龙女想都没想便道:“当然算了,每个人都自己的主见,若是意见不合,只可劝谏,万不能勉强人家。当然了,也得结合实际情况而定,倘若对方是堕修之流,倒也不必那么死板,该杀就杀,该诛就诛。”
风爽呵呵呵笑了三声,嘲讽道:“想不到你居然能把门规背得这么朗朗上口。可你身为掌门,光记得只怕不够吧,是不是应该以身作则,当一个好榜样?”
鼍龙女抬头挺胸的道:“那是当然,这还用你说?”
风爽摸了摸鼻子,道:“你叫别人谨遵门规,但你自己却明知故犯,老是勉强别人做这做那,我看你这个掌门当得一点也不合格。”
鼍龙女自诩当上掌门以来,对本门向来是秉公执法,身体力行,绝无半点逾矩,闻言大怒:“胡说八道。污蔑旁人清白,实属大恶,今日你必受严惩!”
风爽道:“你先别急着恼羞成怒,我可是有证据的,听我把话说完,看你还怎么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