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高楼中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喝道:“什么人在外面大呼小叫?活得不耐烦了吗?”
众人眼前一花,高楼之前便已多了一人,那是个看起来十分年迈的婆婆,老态龙钟,满脸皱纹,手持一根龙头玉拐,见过她的人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立即有人发出惊呼:“是封天祖母!”
在场众人至少有小半见过封天祖母,但也有大半对她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大多都以为她必定是个面目凶恶,狰狞可怖的糟老太婆,今日看到她看似人畜无害慈祥和蔼的真容,都有些出乎意料。但她双目中放出的怒火与凶芒却叫人不敢小觑,纷纷将法器举在胸前,护住全身,防她忽然暴起出手。
封天祖母乍见这黑压压的人众,也有些始料未及,脸上带着意外的表情。
酒千樽虽知此人深不可测,却凌然不惧,往前踏出一步,咬牙道:“老太婆,又见面了,你可还记得本座?”
封天祖母横了他一眼,不屑的道:“你是哪里来的小子,老身怎识得你?”
酒千樽仰头哈哈大笑,笑完才道:“真是讽刺,你还得我家门破灭,岛沉人亡,这才过去多久,你居然说不认识我?”
他这一提醒,封天祖母立刻想起来了,讥嘲道:“原来是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上次让你侥幸跑了,你不好好躲起来夹着尾巴过日子,却胆敢跑到我跟前叫嚣,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酒千樽道:“大言不惭,老夫这次是要将你杀了,以报当日之仇,之所以忍到今天才来,只是因为这些时日在准备为你送葬的大礼,哼,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封天祖母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摇头叹道:“可笑,你以为你拉帮结伙邀集这么多人,就能威胁得了我吗?上回在你七绝岛上,你们也是仗着人多势众,不还是给我追得抱头鼠窜,东奔西跑吗?人家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的七绝岛都给我沉了,居然没让你长个教训,还敢到我面前送死。”
酒千樽道:“当日你因是突如其来,老夫措手不及,才让你大占便宜。但你不要口出狂言,今天我既然敢来,就已计划好了一切,你逃不掉的。”
封天祖母冷笑道:“好啊,那你就将你准备的东西拿出来,我倒要瞧瞧,几天不见,你到底长了些什么本事。”
酒千樽当即掐出法诀,将预备多时的储灵阵展开,三十支色彩斑斓的旗帜飞上高空,一道道光柱直冲上天,一股无形威压向封天祖母当头罩下,将她围困在内,这时只需酒千樽心念一动,布旗中千千万万道杀招便会倾泄而出。
封天祖母在三十支布旗之间端详了几眼,她瞬间就看出这阵法的玄妙厉害之处,神情不由得凝重起来,肃然道:“还真有点门道……”
酒千樽傲然道:“这就是我这些时日废寝忘食,呕心沥血替你准备的大礼,你自恃修为高深,不知在我这大阵之下又能撑多久?”
封天祖母道:“你确实有些能耐,老身已经很多年不曾见过如此厉害的阵法了。不过,你若是觉得,单凭这区区玄阵,就能让老婆子死,未免过于痴心妄想了。”
酒千樽道:“本来我就从未想过凭借一道阵法就能杀了你,所以今天才来了这么多人。不知道在我这阵法之下,再加上诸位道友相助,你还能不能这么镇定。”
人群中有人叫道:“不错,你这老太婆作恶多端,无缘无故的在七绝岛上杀害那么多无辜之辈,人人得而诛之!还等什么,大家一起上!”说着纷纷取出法器兵刃,就要一拥而上,只是他们都忌惮封天祖母的厉害,谁也不敢第一个带头。
酒千樽大喝一声,右手往天上一指,顿时彩旗飘扬,飞速转动,一道道凌厉至极的神通骤然落下,劈头盖脸的便往封天祖母头顶击到,直如五雷轰顶。
因法力过于磅礴,竟牵引出了天象,上方风云倒卷,雷霆霹雳一声又一声的响起,原本还晴空万里的苍穹瞬间乌云压顶,似乎连天也承受不住这法力之强,即将震塌一般。
封天祖母举起龙头玉拐,口中念念有词,随着她的念诵,那龙头拐杖之上发出耀眼的金光,光芒闪烁之间,凝聚成了一面法术圆盾,法盾高悬,浮空转动,只听轰隆之声不绝,储灵阵中人千万神通如狂风暴雨般打在盾上,竟都给一股奇异之力弹了回去,但那圆盾却没半点破损,躲在圆盾之下的封天祖母自然更加安然无恙了。
她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双手拢袖,脸上满是轻蔑和不屑,看起来竟是游刃有余的样子。
众人只瞧得目瞪口呆,人人倒抽冷气,不可置信,都道:“这,这怎么可能,她居然能够如此轻松应付!”
酒千樽更是惊得舌桥不下。他废寝忘食才研制出的大阵,包含他一生所学的精要,也是他所能达成的极限,又加上止危、太邃、以及数十位问鼎境高手的填补,威力已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要不是他用法力约束,这大阵开启之时,其余波便能将此地方圆数十里的山野全部夷为平地,生灵灭绝殆尽,如此神威,竟仍是无法奈何对方半分。
他心头如遭雷击,咬牙道:“我今天就不信了!”说着连诵口诀,三十支布旗飘在半空,转速越来越快,其内储藏的神通源源不断的落下,光华愈放愈盛,将原本黯淡无光的天空照得亮如白昼,众人被这股强光刺得双眼模糊,急忙闭眼,但就连元神也似承受不住,发出痛苦的嘶鸣,连忙运功抗衡。
酒千樽也是双目生疼,但他执着报仇,要亲眼看着敌人死在自己面前,强自睁大眼睛,往封天祖母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团金光之中,她仍是好端端的站在那边,优哉游哉,即使他已开启储灵阵的全部威力,却仍打不破她头顶那面以法术幻化而成的圆盾,似乎双方之间的差距犹如云泥之别。一瞬之间,他已面如死灰,双眼怔怔的流出两行血泪。
太邃也吃惊匪浅,大声道:“大家莫慌,所有人一起出手,看她还能不能挡得住!”
众人这才恍然,纷纷开始施法。霎时之间,数之不尽的神通齐往封天祖母轰击过去。声势之浩大,法力之强盛,直叫乾坤颠倒,日月翻转,似乎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了。
在这千千万万神通的合围之下,封天祖母直如蝼蚁一般,似乎一瞬之间便要给众人碾成齑粉。
光芒太盛,众人大开大合中,已看不清封天祖母做了什么动作,施了什么法,都想凭着整个修界之力,加上阵法中的杀招仍在持续输出,封天祖母就算法力无边,也必死无疑,正振奋中,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股强到不可思议的力量,令所有光芒一顿,众人的神通、术法、兵刃、法器也都为之静止了一瞬,封天祖母所立之处猛然浮现一个巨大的人影。
那人影头顶苍天,脚踏大地,竟似有数百丈高一般,其模样是一个妙龄女子,眉目间与封天祖母有些相似,只是通体被黑气缠绕。众人都知那些黑气是经由妒忌、愤恨、暴戾、乖僻、自负、卑劣、顽固、无耻、蛮横……世间一切恶念所化,看得人心惊肉跳。
那人影目中一片浑浊,她张开大口,将天际储灵阵,以及众人所施展的杀招全部吸入口中。
有人惊呼道:“那,那是什么东西!”
止危道:“那是封天祖母的元神,想不到她的元神竟然如此庞大。”
太邃骇然道:“莫非大乘之上的境界,关键之处是在于元神,而非法力……”
止危在惊骇过后,很快便镇定下来,凝重道:“现在不是斟酌修为境界的时候,还是想想怎么克敌制胜吧,活着才有将来。”
众人见即使所有人联手,也奈何对方不得,来时的满腔热血立时就土崩瓦解,士气大挫,不由自主的停止了施法,恐慌逐渐代替了战意,心中已知这场大战虽然尚未见血,却已然惨败,开始盘算怎么才能全身而退。
封天祖母的元神抬起头颅,挥手之间,三十只旗帜立刻停止了转动,逐渐缩小,光芒也随即黯淡下去,从天上失力落下,回到了酒千樽手中。他直愣愣的盯着这三十支小旗,面色一片灰败。
封天祖母化解了一切攻击,左手一招,元神归体。她云淡风轻的弹了弹衣袖,右手依然杵着龙头拐杖。她这一役大获全胜,得意至极,不住口的哈哈大笑,边笑边道:“我还以为你们准备了什么厉害的杀招,原来就这点能耐,居然还敢在我跟前口出狂言,真是不自量力……”
她的话还没说完,忽然住口,侧头望向右方众人,笑道:“你居然也来了。不过既然来都来了,怎么躲躲藏藏的,不出来见我?”
她望的方向正是坤鹏之巅门人所在的位置,而她所见者,自然便是小师妹了。
小师妹为了不让封天祖母发现,特意躲在一位人高马大的汉子身后,哪知竟还是给她察觉了。倘若出去应答,势必暴露身份,但她现在是坤鹏之巅掌门,倘若给人知晓自己原来和封天祖母是一丘之貉,坤鹏之巅弟子怎能容忍自己再做掌门?但封天祖母这么一喊,所有人都将目光望向这边,众目睽睽之下,她若一直当缩头乌龟,避而不答,照样大损坤鹏之巅颜面,底下弟子仍然不服。
她正彷徨无计,站在她前方的八尺大汉还以为封天祖母喊的是他,往前踏出一步,大声道:“怎么,你认识我?”
封天祖母眼睛一瞪,喝道:“谁问你了?给我滚开。”龙头玉拐挥出,一股狂风将那大汉远远抛飞了出去。
封天祖母将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杵,嘟的一声,直勾勾的盯着小师妹的位置,大声道:“还躲在那里做什么?难道你是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糗事,不敢出来见人?”
这时众人才知她竟是在对小师妹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地了小师妹身上,听封天祖母的语气,似乎与这坤鹏之巅的新任掌门有旧,不知二人是什么关系。
身后有弟子低声道:“掌门,她同你打招呼呢。”
那边封天祖母冷笑一声,凉飕飕的道:“看来你在外面待了这么久,果然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了,否则何以不敢露面?”
事到如今,小师妹只有硬着头皮站了出去,昂然道:“你这糟老太婆,本座是坤鹏之巅掌门,当然只为坤鹏之巅做事,为何要对得起你?你满手血腥,才该为修界各位道友给个说法。”
封天祖母怒道:“放肆,你这是什么口气?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不想活了?”
小师妹也毫不客气的回怼过去:“我为何不敢?你不要自恃修为高,就以为人人惧你怕你,哼,我坤鹏之巅可没有那种胆小鼠辈。”
她身后的坤鹏之巅弟子见她竟当众挑衅封天祖母,都怕对方气急败坏之下,暴起出手,纷纷抽出刀剑,护在小师妹跟前。
封天祖母喝道:“你这贱婢,还真把自己当坤鹏之巅掌门,不将老身放在眼里了?你给我过来!”
众人越听越奇,从封天祖母的口吻来看,她二人似乎真的相识已久。大家都想一探究竟,均一声不吭的看着热闹。
小师妹当然不能过去,反而往后退了一步,大声道:“坤鹏之巅弟子听令,给我杀了这老太婆!”转头又向一旁众人道:“诸位道友,此人要对我坤鹏之巅不利,请大家助我一臂之力!”
酒千樽问道:“姑娘,听那封天祖母之言,你二人似乎有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