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持长弓的女人正是梅樾芳。
她在大婚之日连受挫折,丈夫为她而亡,她在洞房里枯坐良久,思来想去,将所有的错都算在了宁广寒身上,当即将她丈夫的尸骨埋葬,上太古山来,为的就是要杀了罪魁祸首。
她从前也曾来过数回,但一来她念及昔日同门之谊,不愿伤及太古山其他的弟子,二来受制于杀戮心毒,越是靠近宁广寒,修为便越施展不开,以至数度刺杀均以失败告终。而今杀戮心毒已解,她的心境也已受了变化,就算血洗太古山,她也要亲手将仇人了结,是以再无任何顾及,便大张旗鼓的震破护山结界,强闯而至。
此刻太古山数百名弟子涌在殿前,个个手持长剑,向梅樾芳怒目而视,却没一人敢贸然上前动手。他们早就听说梅樾芳的嗜杀之名,当然谁也不想上去送死,但身为太古山弟子,该当护卫掌门人的安危。虽然人人贪生怕死,却又都尽职尽责,没一人临危脱逃。
大殿之门缓缓打开,一个中年人踏步而出,正是宁广寒。
树后的顾明之一见到他,心头便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上却将他踩在地上爬不起来,但他又好奇梅樾芳与他有什么过节,一时却没轻举妄动。
梅樾芳与宁广寒结仇已经是许多年以前的陈年往事了,况且事发隐秘,原本就没多少人知道内情,年轻一辈的弟子自然更加不得而知。
宁广寒一见梅樾芳,也吓了一跳,但很快便镇定自若,笑眯眯的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故人驾临。多日不见,师妹你可还好?”
一旁的众弟子听了,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掌门为何要叫这个嗯女人师妹?
梅樾芳皮笑肉不笑的笑道:“托你的福,一切都好。”
宁广寒道:“你已多日没到太古山来,今日突然造访,是不是有什么事想不开,所以前来送死?”
梅樾芳点点头:“不错,我确实是为了送死而来,不过,我是来送你去死。”
宁广寒表情顿时一垮,狞笑道:“大言不惭,你怕不是忘了,我可是有专门对付你的办法。”
梅樾芳挑眉道:“不就是杀戮心术吗,你除了仗着这门功法,还有什么本事?只可惜,你这唯一的倚仗如今也不管用了。”
宁广寒哪里会信她的话?闻言轻蔑一笑,自信满满的道:“管不管用,稍后一试便知,今日我就叫你有来无回。”说着手指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但他念了半天梅樾芳仍是好端端的俏立原地,仪态娴雅,没半点慌乱之色,只是不停冷笑。宁广寒心头一惊,随即又想,她一定是装的,此刻的她修为必定已被我压制,现在顶多只有金丹修为。
他觉得自己的推断定然准确无误,冷飕飕的道:“哼,虚张声势,你以为骗得了我?”他右脚在地上一蹬,身子腾空而起,半空中取出法器,那是一根掌门人所持的权杖,往梅樾芳当头砸落,声势猛烈,虎虎生风。
顾明之见了他这一招,见他虽势道迅猛,但自己却能抵挡得住。往日的宁广寒在他眼中就如泰山一般高不可攀,如今却觉得也不过如此。
他尚且没将宁广寒放在眼里,更不用说梅樾芳了,宁广寒一杖劈来,她既不闪躲也不招架,任由他猛劈而至。宁广寒见她原地不动,也愣了一下,但这时间不容发,已无暇多想,眼见杖头距离她顶门不过数尺,只道自己这一击必定让她头破血流,哪知权杖打中她头上的护体真气,就如同撞上铜墙铁壁,当的一声清响。宁广寒只觉一股强到不可思议的巨力从权杖上反震回来,立刻虎口崩裂,心口剧痛。又听卡啦一响,以玄铁打造而成的权杖竟也吃不起这一震,断成了两截,杖头摔在地上,宁广寒手里握着柄端,他人也是扑通一声,重重跌在杖头旁边,嘴里不住咳出鲜血。
只一招之间,他不仅败下阵来,更是身负重伤。
梅樾芳从始至终都没抬一下手臂,手中的灾厄弓更是没了用武之地,见他那副狼狈模样,嗤笑道:“这些日子不见,我还以为你或多或少能有些长进,想不到还是老样子。没了杀戮心毒,你还有什么能在我跟前嚣张的?”
众弟子见掌门受伤,无不大惊,虽见敌人如此之强,却还是纷纷近前抢救。宁广寒叫道:“给本座杀了她!”
数百人各持刀剑,呐喊震天,一拥而上。
梅樾芳身形转动,化作一团红云,在人群中翻来滚去。她所到之处,传出一声声啊哟,众人接二连三的倒下。幸好梅樾芳这时游刃有余,只将他们击倒,并未下毒手杀害。
虽然他们人多势众,但各自而战,既无阵型,也无配合,梅樾芳一掌放倒一个,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啊哟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眼看众人即将一败涂地,宁广寒面如死灰之际,猛听大殿之后有人喝道:“住手!”
这个声音是从百米外传来,但话音未落,其主却已来到殿前。顾明之遥遥见到一条大汉从天而降,一掌就往梅樾芳身后袭到,其势之强,远胜元婴之辈,竟是问鼎境的强者。
顾明之知晓那人便是太古山唯一一位问鼎,叫宁广炽,他是宁广寒之弟,一直醉心修练,所以修为远胜其兄,平日里鲜少出关,只有在宗门面临生死存亡之际才会现身。顾明之在太古山待过几年,却从未见过他是何模样,此刻不禁睁大眼睛瞻仰其风采。
他虽对太古山十分痛恨,但也尊敬强者。
梅樾芳来到太古山时,早就料到会遇见此人,察觉后背掌风大作,也不回头,反手一掌迎上。啪的一声,双掌相交,掌力激荡之中,四周的太古山门人给这股强悍无匹的掌风吹得倒飞而出。
两掌一沾即分,梅樾芳愧然不动,宁广炽却一连退了数十步,后背撞上一尊狮子的石像,将其撞得四分五裂。
他突袭而至,竟也挡不住梅樾芳随手的一掌。只一招之间,二人胜负已分。
梅樾芳这才回头,冷笑道:“不堪一击。”
宁广炽用袖子抹去嘴角一丝血迹,站直身子,阴沉着脸道:“想不到你的修为又进了一层,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将我太古山灭门吗?”
梅樾芳道:“如果你们兄弟俩自刎谢罪,我可以考虑放过你们这些徒子徒孙,让太古山后继有人。”
宁广炽尚未答话,那边的宁广寒却先叫了起来:“休想!本座寿与天齐,岂能受你胁迫自刎!”
梅樾芳冷冷的道:“自不自刎在你,杀不杀人在我,你对我种下杀戮心术,便该知道杀人于我而言便如砍瓜切菜一样简单。要不得因为我曾答应过别人,不再滥杀无辜,早就将你们一锅端了,哪会与你们在这里说这么多废话。反正机会只有一次,就看你珍不珍惜了。”
宁广寒面目扭曲,咬牙切齿的道:“本座是什么身份?我就算战死,也绝不向你这个恶女人屈服!”
梅樾芳嗤笑道:“你还知道你是太古山掌门吗?而身为一派之尊,你该清楚你的职责是什么。你为要强好胜,不顾门下弟子的命,你这个掌门真是德不配位。”
宁广寒骂道:“幸好是我当这个掌门,太古山才能走到今天。如果当初是你接任,只怕弟子早就死绝了。”
他二人只管大呼小叫,吵吵闹闹,那边宁广炽却趁机调息好了伤势,向众弟子喝道:“拘元大阵!”
众弟子齐声相应,不再围住梅樾芳,而是分散开来,纷纷收刀撤剑,往地上盘膝而坐,双手不断打出印记。
他们所处的方位十分特殊,随着各人手印结出,一股奇异的规则之力蔓延开来,每人身下都出现一道光圈,其内裹挟数不清的符号纹路。这些纹路旋转之下,竟连成条条极细又极长的丝线。
宁广炽手掌在地上一按,将自身法力注入阵中。有了他的深厚法力加持,阵内光芒大盛,显已生威。
梅樾芳身处大阵中央,感受到了四面八方的威压,神色也凝重起来。
她出自太古山,当然知道这拘元大阵的厉害,那是太古山开山祖师创立的阵法,所有太古山弟子都需牢记口诀,以便面临强敌时结阵相抗,她自己也曾练过。此阵的神奇之处并不在阵法本身,而是一旦阵成,能将结阵者的修为提升数倍。布阵者修为越高,人数越多,则威力也就越强。
这阵法虽然厉害,但破绽也十分明显。它虽能提升布阵之人的修为,却无法持久,数个时辰也就慢慢失效了。另外这阵法还有一个弊端,便是所有结阵之人相隔不能超过十步之外,并且借阵法提升的修为只能用之对敌,无法提高御剑之速。结合这几点,要破阵也很容易,只需暂时退走,暂避锋芒也就行了。
若是放在从前,凭梅樾芳一己之力,还真不容易破解,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修为已更进一层不说,手中更是持有神器灾厄弓。只消此物再手,不论是何强敌,她也来者不惧。更何况她知即使退走,阵法威力一旦减弱,他们也能重新组结,除非永不再犯,可她一心要杀宁广寒,此人不死,她誓不罢休。
她将长弓举起,缓缓拉开了弓弦,森然道:“我本来不想牵连旁人,但你们既然要顽抗到底,今日就只能让太古山血流成河了……”弓弦已经张开,她指尖已多了一把血箭,嗖的一声,长箭飞了出去,直奔宁广炽。
此刻宁广炽修为增长了数倍,血箭去得快,但他还是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血箭在空中转了个弯,再次向他后心刺来。
梅樾芳一连射出三箭,一箭更比一箭快。宁广炽左闪又躲,仿佛身受四名高手围攻,竟没余暇拔取兵器。
呼号声中,数十名弟子向梅樾芳冲了过去。梅樾芳连拉连放,血箭如雨,将众人一一射倒。即使众人此刻修为大进,仍抵挡不住一箭之力。
眼见即使有了大阵加持,众人仍非梅樾芳的对手,宁广寒大急,心生怯意,心想此刻梅樾芳给众人缠上,脱不开身,于是悄悄爬到一尊石狮之后,趁没人留意,竟往殿后悄无声息的溜了过去。
这时梅樾芳正与宁广炽,以及数百太古山门人打得热火朝天,谁都没留意到宁广寒已溜之大吉。
只有藏在树后,一直冷眼旁观的顾明之,将他的所有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于是亦步亦趋的跟了过去。
他跟着宁广寒来到大殿之后,只见他像做贼一样四处瞧瞧,见无人在场,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把长剑,往地上一掷,长剑涨大数倍,他一脚踩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