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最深在洞中大喊大叫,唯有他自己的回音,却无人答应。他心头一紧,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
“莫非已经冻死了吗……”
正待往前,脚尖忽然被什么东西一绊,险些踉跄跌倒。他也顾不得脚底是什么东西,跨过便要继续前行,身后剑慧却道:“她没冻死,却差点给你踩死。”
张最深一愣,猛然反应过来,低头一望,脚底果真有一大块凸起,伏身扒开白雪,露出了一个人影。他一见那人身上的衣衫便知是谁,反手将之搂入怀中,只觉金灿灿身子冰冰凉凉,毫无体温,脸上又是怜惜又是心疼,切切唤道:“灿灿,你怎么样?”连叫数声,
剑慧本想只需将人带出去就行,是死是活无关紧要,但见张最深那副要死不活的形容,忍不住提醒道:“你给她号脉施救啊,抱着哭有什么用?”
张最深急忙放开金灿灿,伸手去探她鼻息,总算尚有呼吸,这才长长吁了口气:“还好,还活着。”
剑慧道:“趁还活着赶紧出去,在这里再待一会儿,她保不准就真活不成了。”
张最深道:“来,帮我一把,将她放到我背上。”剑慧不耐烦的提起金灿灿衣领,扔到了张最深背上,三人便原路出洞。
他们进出不过半盏茶时分,洞外三人兀自恶战未休。小师妹见他三人出来,说道:“你们先走一步。”
剑慧瞥了何所之与飘如诗二人一眼,心中忌惮,便跟着张最深往来时的小路返回。
飘如诗见状,喝道:“不准走,给我站住!”三人哪听他的?逃得更加快了。飘如诗见他们转眼就要远遁而去,又难以摆脱小师妹的纠缠,只得仰头大声叫道:“快来人呐,金灿灿逃跑了!”
小师妹大吃一惊,心想看来今日无法吸他二人的修为了,需尽快脱身,否则若是待会众人赶来,便是想走也走不掉。
飘如诗仰头大叫时分了心,手上招数略滞,掌发中露出了破绽。小师妹抓住时机,一掌正中他胸前天突穴。飘如诗浑身一麻,踉跄倒地。
何所之见他战败,略有慌乱,小师妹一掌将他震退数步,便在不与二人纠缠,钻进东边一簇花木之中,走的却是与剑慧等人截然相反的方向,就听身后飘如诗还在大呼小叫:“人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巡山弟子都到哪里去了?”
小师妹不敢御剑飞行,只在林间小道上狂奔,一面侧耳倾听身后动静,幸好并无声响,看来飘如诗与何所之方才一战真气大耗,此刻忙着调息,不及追来。
她一面奔走,一面提起真气,尽量使自己身轻如燕,维持足不沾地,以免留下足迹。她眼下真实修为已能媲美元婴,虽然尚且无法腾云驾雾,但也能勉强做到踏草无痕。
她在林子里拐个弯,便散开神识,往剑慧他们遁走的方向寻去,不多时双方便即会合。可是剑慧一行只顾逃命,无暇他顾,身后留下一连串脚印。小师妹只看得连连顿足,骂道:“一帮蠢货,生怕别人追不到。”
剑慧道:“没办法,这姓张的修为平平,连御剑都不会,怎么可能做到不留痕迹,反正都要留脚印的,我也就没特意规避了。”
张最深却根本没在意这许多,见四周无人,便将金灿灿从背上放下,拿起她手放到口边,又是哈气又是搓揉,关怀备至,一双眼痴痴的瞧着金灿灿,喃喃道:“你一定不能死,一定要醒过来……”
小师妹替金灿灿号了脉。她虽也不是很通医术,但也能辨出金灿灿脉搏铿锵有力,生机盎然,说道:“幸好才在洞里待了一天,没有性命之忧,你赶紧离开坤鹏之巅,然后生堆火给她驱驱寒,应该就会醒转。”
张最深抬起头来,说道:“你是说,要我们离开坤鹏之巅?”
小师妹道:“不然呢?现在所有人都以为金灿灿是杀害同门的堕修,你们留在这里只能等死,不如择木而栖,出去另谋生路。”
剑慧瞥了她一眼,眼神中透着似笑非笑。小师妹不去理他,只管与张最深说话:“我们既然插上了手,索性帮人帮到底,护送你二人离开算了。”
张最深直直的将她望着,感激道:“多谢你了。”
小师妹心想,你可别高兴得太早,我帮你纯粹是为了自己。说道:“山门外有众人严守,我们不能强行突围,得找一个荒僻人少的地方,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摸黑溜走,先到护山结界周围看看。”
四人便来到山门出口,躲在树荫底下,只见结界之外,数个队伍来回巡逻,不论天上地下,都有守卫。
张最深骇然道:“这么多人,我们怎么出去?”
小师妹道:“我去那边制造点动静,将人引开,你们趁乱逃走,不要回头。”说着抹黑走到另一边,那里距张最深几人的位置有数十丈之远,又有几颗大树遮挡,若将人都引到此处,张最深二人便可悄无声息的打开护山大阵,溜之大吉。
她见位置刚好,便抬起右手,一掌打在护山大阵之上,就听砰的一声大响,那边正在巡逻的数十人听到动静,叫嚷道:“一定是那堕修,大家过去瞧瞧!”所有人全部往小师妹这个方才奔近,她打出了一掌,便缩身草丛之后,远远走开。此刻黑灯瞎火的,那十几人都是筑基小修,就算散开神识搜寻,也找不到她的踪迹。
她眺望张最深的方向,见他将身份令牌按在大阵之上,已背着金灿灿迅速远遁,片刻间便在黑夜中无影无迹,便向剑慧一招手,走另一条路回去。
剑慧道:“忙活了这么大半天,好像也没捞到什么好处。”
小师妹道:“怎么会没有?现在还没人知道他们两个已经逃出坤鹏之巅,接下来你就可以随便修练吞噬大法了,不论死多少人,他们也只会想到张最深和金灿灿身上,于你而言,这可是天大的好处。你要吸血,不如就从那四个看守拥雪洞口的四个筑基小修下手。”
剑慧桀桀笑道:“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小师妹道:“多谢夸奖。行了,回剑里去吧,我得赶紧拿去还给何所之。”说着取出何所之的佩剑,剑慧二话不说,便一头扎了进去。小师妹携剑回到第一峰何所之的住所,里面烛光依旧,但何所之却还没回来。
她将剑往案前一丢,心中琢磨,不知何所之何以忽然会到拥雪洞去,待会他回来,必定会问自己何以突然消失,届时却该如何相答?
可她在何所之寝殿中等了大半个时辰,何所之却迟迟不归,隐约听得第三峰上传来喧嚷之声,无数剑光奔走来回,看来闹得不可开交。何所之亲眼目睹金灿灿给人救走,自然要帮忙搜捕,看来今夜是回不来了。
他既不回来,小师妹也就不必在第一峰逗留,又御剑去了第三峰,回到自己的住所。
她离群索居,住处荒僻,外头虽有群体搜山,却还没人找到这里。
进屋来到卧榻边一看,杨巅峰还在熟睡,只是被褥却给踢到了床下。小师妹弯腰捡起给他盖好,喃喃道:“我生平还从没这么伺候过人,算你有福。”她伸手在他脸上摩挲,又道:“你说,该如何谢我?”
杨巅峰只是鼾声如雷,时不时发出几声呓语,小师妹凑近倾听,他叫的是小师妹三字。
小师妹一怔,随即冷笑:“小师妹小师妹,你就知道小师妹。你的小师妹早就死了,你知不知道?”
杨巅峰自然不知,翻了个身,继续打鼾。
小师妹坐到镜前,望着镜中小师妹的脸,叹了口气,说道:“你一心只记得小师妹,若是知道我不是她,而她已给我杀了,你会不会杀我为她报仇?”
想到未来难有善果,她便心头愁苦,郁郁寡欢,又道:“不行,我不能让此事发生。只要你永远不知道真相,我永远当你的小师妹,那么你喜欢的便只是我。不论你人,或是你心,都在我一个人身上。”
“反正小师妹已经不在了,你就算记得她又如何?当替身也无妨,左右你只能对我一个人好。”
思及此,她便释然了,心中的神伤悲凉一扫而空,嘴角缓缓上扬,阴森森的道:“只要将知晓我真实身份的人都杀了,自然可以瞒你一辈子。”说着拿起木梳开始梳头,没梳得几下,就听公鸡打鸣,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竟然不知不觉已经天亮。
小师妹心想,药效将过,杨巅峰也该醒了,我要逗逗他。
随即走到榻边,解开外袍,便钻进了被窝之中,假装熟睡。过不多时,杨巅峰悠悠醒转,坐起身来。
他刚一起身,便啊哟一声,发出尖叫。
小师妹佯装被惊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奇道:“你怎么了?”
杨巅峰抱着被子愣愣的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怎么跑到你……嗯……跑到你的榻上来了……”他大概是在想入非非,脸上逐渐红晕蒸腾。
小师妹心中憋笑,嘴上却故作羞赧,低低的道:“你昨天喝酒喝多了,就将我抱到了榻上。”
杨巅峰仔细回忆,却想不起有这回事,愕然道:“那,那我可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小师妹心道,你睡得同一头死猪一样,还能做什么。她心里这样想,表面故作伤心道:“做没做你心里有数,何必问我?”说着将头往被褥中深深一埋。
杨巅峰瞠目结舌,一脸无辜的道:“我,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小师妹在被褥中闷声道:“不记得就算了。”
杨巅峰坐在床沿,抓耳挠腮一阵,心想听小师妹的意思,好像确实发生了什么事,但何以自己居然全不记得?就算酒醒,也不该什么都毫无印象才是……
他正逡巡无计,小师妹却从被子中探出头来,问道:“你会煮饭吗?”
杨巅峰一愕:“什么?”
小师妹道:“我饿了,想吃东西,你去灶房给我煮碗面。”
杨巅峰点点头:“好,我这就去。”说着迅速套好衣物,匆匆出门。
等他一走,小师妹便从被褥中钻了出来脸上所有羞涩腼腆全都消失不见,奇道:“真是个榆木疙瘩。莫非正人君子都是这个样子、这种事都要师父教吗?”摇了摇头,便即打水盥洗。
半柱香后,杨巅峰捧着一碗阳春面回来,笑道:“小师妹,快过来吃饭。”
小师妹正在镜前梳妆,却没立刻过去,向他招手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杨巅峰以为她还要问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脸上刚退下去的红潮立刻卷土重来,慢慢挪到镜子旁边,鼓起勇气,说道:“昨日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喝那么多酒,一定将你吓到了吧。”
小师妹哼了一声,嗔道:“人家喝醉了都是直接呼呼大睡,哪有那么多力气做坏事。我看你就是蓄谋已久,故意假借醉酒壮胆,来占我便宜,事后又将责任推到了酒身上,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哼,伪君子,假正经。”
杨巅峰瞪大眼睛,大声抗辩:“我,我没有!”
小师妹又哼了一声:“你没有,那你怎么跑来同我双宿双栖?难道是我强迫你的吗?”
杨巅峰无言以对,只道:“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小师妹呸了一声:“不行,你必须敢,给我越战越勇,多多益善。”
杨巅峰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