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旻也早料到这个答案,又问:“我们怀疑此事与赵家主有莫大关联,你可留心你们家主近日来有何异常?”
顾嫣然抬起头来,咬着下唇,似乎想起了什么,但欲言又止,却是有所犹豫。风旻心中一动,知道她可能真知道一些内情,说道:“姑娘但说无妨,在下向你担保,此事绝不会传入赵家主耳中,也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就算他知道了,我也会一力维护,绝不让他见责于你。”
顾嫣然一咬牙,左右看了看,确定周遭无人,这才小心翼翼说道:“我从小跟随在家主身边侍奉,最近我发现,他的性格脾气变了好多。”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修行之人都知世间有夺舍之法,一个人突然性格大变,要么经历了重大的身心创伤或是严厉打击,要么就是被另一人用元神占据了那人的肉身,这才会导致性情大变。
风旻不由得蹙了眉头,问道:“是怎么个变法,你讲清楚一些?”
顾嫣然思索片刻,才道:“以前的家主,做事锱铢必较,喜欢记仇,还喜欢大声说话,不过对待我们下人倒是宽厚温和,时常赏赐银子铜板,对我们操劳家务也没那么苛刻。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脾气完全变了,虽然好像没以前那么喜欢计较,但是脾气变得特别乖僻,暴戾恣睢,就是一片草叶子没扫干净,便要将当日负责除尘的姐妹打上三十大板。昨日他用饭的时候,从饭菜里找到一根头发,他便将厨娘全部头发都拔光,这是以前从未发生过打事。他整个人还变得阴沉沉的,谁也不怎么搭理,连吃饭喝酒都是一个人闷在房里。以前赵家每晚都是热热闹闹,和和气气的,现在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现在的家主,与从前完全不一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众人越听越奇,心中都猜测这赵有财或许是给修士夺舍了,可方才他们与赵有财碰面时,都看出他身上并无任何修为法力,分明只是凡人一个。
魏无误向风旻问道:“护使,我觉得事情应该并非我们猜测的那样,赵家主应该仍是赵家主,他性情大变或许是经历了旁人不知之事。”
顾嫣然也听到了他的话,说道:“可是家主最近十来天一直深居府中,鲜少外出,除了三天前后院多了具死尸,赵家并未发生过什么大事。”
风旻朝她微笑道:“那你呢,你最近十天半月也一直住在府中吗?有没有可能,是在你外出之时发生了什么大事?”
顾嫣然道:“别说十天半月,我已经有一年半载没出过远门了,平日里采办家用都是管家着手,我都是在后厨里做粗活,只偶尔出去收收菜,但也很快就回来了,没有发生什么变故,唯一的意外也就是后花园外那人的死。”
魏无过道:“变故肯定是发生了变故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风旻横了他一眼:“她不知道,那你知道吗?同我说说?”
魏无过道:“护使大人,我只是随意嘀咕一句,你这就开始护花了?”
正在此事,春若黛的声音响在了风旻耳畔,就听她语声中满是严峻:“护使大人,赵有财露馅了,我现在正盯着他。你们出了厢房向右走,穿过两条长廊,速至后院第一间偏房来。”
风旻扇子一合,向众弟子道:“大家随我来。”他向顾嫣然道:“我们去与赵家主对质,此事若顾姑娘参与,对你不利,还是不要去了,稍后我再来寻你对饮畅谈。”
说完便领着众人,依照春若黛传来的讯息,来到后院第一间偏房,推门而入,只见屋中站着三人。最左边抱着双手好整以暇的自然是春若,最里面面色铁青的英俊男子自是赵有财,最后那人则是个奴仆装饰的壮丁。
风旻摇着扇子,向赵有财鞠了一躬:“在下这许多人不请自来,在府上乱走乱逛,又打搅了家主的谋划,失礼冒昧之处,还请赵家主海涵。”
赵有财本就十分沉郁的脸更加难看了。春若黛向风旻道:“果然不出护使所料,赵家主方才将这小哥拉到这里,正教他说刚才在外面他说的那番话,叫他稍后到我们跟前帮他圆谎,哄骗我们说昨日在义庄见过什么什么人。”
赵有财寒声道:“枉你们身为修行之人,却到我府上偷偷摸摸的窃听老夫说话。欺我一介凡夫,难道你们不觉羞耻?”
风旻摇头笑道:“非也,非也。赵家主,我们只是来为枉死之人沉冤昭雪,并非是来欺你,至于我派人偷听你们说话,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下的权宜之计,实属不得已而为之,这也算不得什么大过,我这厢向你赔不是了。”说着低头向他一揖,随即又道:“不过你如此急着将我们赶到远处,到底是为什么呢?”
赵有财哼了一声,负手而立,端出一家之主的威风做派:“我就是不欢迎你们这些修士,仗着身怀法力,便肆意侵略凡人之都,老夫不想与你们同处一个屋檐之下。”
风旻道:“倘若是这样的话,你怎么不一开始就将我们拒之门外,却等将我们都迎进了府,一提起后花园的那位死者,你便态度大改呢?”
赵有财道:“起初我见你们衣着得体,人模狗样,还道真是济世救民的仙长,哪知一来便含沙射影,认为那个人的死与我赵家有关。哼,我赵家虽非什么权贵之家,却但世世代代都是光明正大高风亮节之辈,从未与杀人害命之事扯上关系,老夫也不想卷入什么命案,你们要查便去别的地方查,莫要将我赵家搞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飘如诗等人听他说话毫不客气,言辞不敬,都觉受到了冒犯。风旻脸上却古井无波,淡淡的道:“不是我们含沙射影,而是赵家主你装模作样的本事不到家,几句话便露了口风,让人不得不怀疑。我觉得你还是把你知道的都与我等说明,不要隐瞒,否则若是等我亲自查出真相,你对凶手有包庇之意,只怕不好善了。”
赵有财索性也不再装了,挑眉道:“我说什么惹你们怀疑了?又有谁听到了?”
风旻转头望向张大娘,用眼神给她示意。张大娘站在众人之列,闻听此言,又见风旻对自己挤眉弄眼,明白他是要让自己出去充当真人与赵有财对峙,但她深知赵有财不仅有财,还有钱有势,喜欢记仇,十分的小心眼,若是现下将他得罪,万一日后查出真相,他与真凶无关,到时候定会找自己秋后算账,届时仙长们都已离去,自己不免大难临头,是以虽然接到风旻的眼神,却佯装不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风旻见她居然对自己的提醒视若无睹,愣了一下。
这时赵有财又咄咄逼人的道:“明明是妖怪害人,而你们无凭无据,不分青红皂白便来诬陷于我。我看你们就是抓不到那害人的妖怪,怕传扬出去有损威名,便想故意找我这个凡人顶罪,你们还算什么修士,算什么仙长?我看你们与那妖怪也没什么两样。”
他又向张大娘瞪眼怒道:“还有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在家中相夫教子,却拉了这帮家伙到我府上作威作福,你是何用意?”
张大娘本来还想着要不要置身事外,这时听他居然骂到了自己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心想左右已经被他惦记上了,要想明哲保身也已不能,于是把心一横,大声道:“我有什么用意,我就是此事的证人。当日我在你赵家后院外看到那具尸体时,除了你家后院门口有脚印,外面的草地里没有任何足迹,凶手铁定是你赵家的人。还有你方才一听到各位仙长的来意,便迫不及待的使诡计,若不是做贼心虚,你又何必调虎离山?此事铁定与你脱不了干系,倘若我将此事上报官府,你想后果会如何?”
赵有财冷笑道:“上报官府是要讲证据的,你们有吗?你方才说的那些不过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岂足能信?到时候我告你们一个诽谤诬陷之罪,你可担待得起?”
张大娘涨红了脸,哑口无言。
赵有财瞥眼瞧着众人,冷声道:“在下家中事忙,无暇招待贵客了,各位就请便了。”
既然已经谈崩,众人又无实证,只得悻悻然离开赵家。
出了大门,春若黛便向风旻说道:“你刚才不让我们说话,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高明说辞,哪知片刻就让人家给赶了出来。”
风旻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道:“我也没怎么与凡人打交道,没甚谈判经验。不过眼下既然已经被赶出来,再上门也没用了,还是先回天外客商榷商榷再做打算。”
春若黛道:“怎么没用呢,赵有财不让我们再进他家的们,但我们若要进去,他这小小一扇铁门还能拦得住我们?”
风旻道:“方才我叫你暗中监视他,人家已经就已经当着把柄来说了,你再偷偷摸摸潜入人家屋子,万一给人抓包,还真将你当成贼了,到时候传扬出去,人家还说我丹宗门人都是偷鸡摸狗之徒,到时候我丹宗的名声可就毁了。”
春若黛道:“赵府内都是凡人,以我的修为,想瞒过他们的眼睛很容易,不会给他们发现的,绝不会损伤我派声誉,护使尽管放心。”
风点点头:“那你去吧,切记要以暗访为主,不可伤人,拿得确切证据之前,不要轻易现身。”
春若黛领命,转身从房瓦上飞了进去,瞬间不见踪影。
风旻觉得偌大一个赵府,她一人太少,便将魏氏兄弟也派了出去,叫他们相助春若黛一臂之力,务必要将这赵府的秘密探个一清二楚。
风旻道:“赵府的事就让他们三人去查,我们眼下还是先别回天外客了,去义庄瞧瞧那位遇害的仁兄。飘师侄,劳烦你带个路。”
飘如诗点点头,领着众人向南而去。
义庄离赵府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有个数里的路程。各人展开身法,片刻之间便即赶到。万顷城向来太平,鲜少有人无端遇害,整个庄子空空荡荡,寒鸦嘶鸣,只放了从赵府后院运来的一具尸身,放在一口破破烂烂的棺木之中。此人身亡已有几日,肌肤已黯然失色,一片腐败。
众人挪开棺盖一看,只见里面那人胸脯平坦,看样子果然是具男尸,也正如飘如诗所言,此人脸庞血肉模糊,五官不知被什么东西捣得稀巴烂,辨不出生前是何模样。
风旻蹙眉道:“这个人虽然面目全非,但身上穿的衣服倒是好好的。可他死了这么多天,也没家属前来认领,难不成是外地来的?”
杨巅峰道:“倘若真是外地人,那想查清身份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