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骨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将左手竖在胸前,大拇指搭在中指无名指之上,口中念念有词,霎时之间,洞中起了阴风。他元神脱离躯窍,飘在了半空。
元神一离体,他原本用幻术变化的身体便缓缓打回原形,变成了一堆森森白骨骷髅。
止危见到这一幕,纵然他见多识广,也吓了一跳,骇然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不擅长变化之术,从头到尾都没看出风骨的面貌是幻化而出,更不知晓他的真面目竟是这个模样。
风骨元神说道:“因为我原本就是一具死尸,因缘际会,机缘巧合,我的尸体腐而未亡,只是我修练未成,还没有真正死而复生,所以才变成一个妖怪。”
止危这时已镇定下来,说道:“你这情况,倒像这金身刚好便是为你量身打造一般,看来真的是缘分所致。罢了,还不入壳,更待何时?”
风骨元神一动,化作青烟从金身的眉心钻了进去,顿时金身之上流光溢彩,原本通体金黄的颜色逐渐褪去,变成了血肉之躯,从四肢到眉眼,半柱香后,他便睁开双目,眼中精光四射,缓缓从玉床上坐起。
他转动了一下手臂,只觉灵动自如,浑身轻盈,似乎不用施法便能乘乘风而去,喜道:“成功了!”
止危道:“只要你不要向旁人提起,一般人看不出来你这金身的底细,此事务需保密,以免惹来麻烦。”
风骨重重点头,翻身跪倒,向他磕了个头:“师父的再生之恩,弟子无以为报,以后甘愿为你老人家赴汤蹈火。”这金身经过千年蕴养,早已大成圆满,他此刻便是得到了永生,如何不对止危感激涕零?
止危嗯了一声,也不去扶他,说道:“赴汤蹈火就不必,只要谨遵门规,不忘初心就好。”
风骨将自己原本的白骨之躯收入袖中,随止危离开此地,回到了掌宗大殿。
止危刚一落座,便问道:“我给你的剑谱看了没有?”
风骨点头:“自然是要看的。”
止危又问:“好看吗?”
风骨道:“好看,但是不好练。”
止危喝了口茶,再问:“练到第几页了?”
风骨摸了摸鼻子,如实回答:“一页都还没练成。”
止危脸色一沉:“这狂风骤雨剑总共有三百六十五页,一天务必练成一式,一年之内倘若不能将这套剑法练成,我唯你是问。”
风骨哦了一声,忍不住问道:“这狂风骤雨剑,与九长老的飓风暴雨剑可有有什么关联?”
止危摇头:“没什么关联,狂风骤雨剑是为师自创,九长老见了不服,也要创出一套剑法来与我比个高下,于是便有了飓风暴雨剑。哼,你别瞧名称相似,他那高不成低不就的剑法如何能与为师传授给你的功夫相比?你回去好好琢磨,今天必须将前两式给我练成了,明天我要亲自来考较你,倘若没练成……哼哼,叫你尝尝我的毒辣手段。”
风骨不敢还嘴,乖乖揣着剑谱回去了,在后院里舞剑练了一夜,总算练成了第一页的图形。虽然只有一页,但变化万千,一招之中蕴了数十种变化,招数越练越纯,威力愈练愈强,当真是奥妙无穷,学无止境。
依这剑法之威,倘若练熟,就算面对修为境界胜过自己的强敌,也可凭借此剑法的种种变化与快准狠的特长取胜。风骨寻思,倘若自己将整部剑谱练完,再遇到风旻,只怕他也不是自己对手。
次日,他本来以为止危必定大清早便会将自己叫去,测验自己修炼成果,哪知直等到正午,仍无动静。风骨忍不住好奇,便往止危的卧房中行去,却见门扉紧闭。风骨咳了一声,大声说道:“弟子来给师父请安。”
里面并无声息,风骨心想莫非他这么能睡,日上三竿了还不想?那必须给他叫起来。
于是轻轻推开大门,缓步入内,却见床榻上空空荡荡,并无人影。
风骨咕哝了一句,关门离开,又去剑阁敲门,没有应声,看来不在此处,他转而又奔到书房喊了几声,也没人回答,看来止危竟然不在掌宗大殿。
风骨在门前等候半天,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止危才驾着一朵祥云从天际而来。风骨迎将上去,问道:“你到哪里去了,我寻你半天不见人。”
止危挑眉道:“本座的行程需要向你汇报吗?”
风骨呵呵一笑:“那倒不用,我只是担心万一你又给大长老诓了,如此一来我们丹宗可就得换个新掌门。”
止危忽然板起脸色,严肃问道:“你与大长老可是有仇?”
风骨一愣,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摇头说道:“那倒没有。”
止危道:“那你何以如此诋毁于他?”
风骨顿时就气了:“诋毁?原来我跟你说他意图将你杀害,让你有个提防,你竟当我是在诋毁人家?”
止危道:“我亲口向大长老问过,他当时不过是想助我醒酒罢了,春若黛也是这么说的。这一眼就能看明白的事情,你竟说他对我动了杀心,若非诋毁,还能是什么?”
风骨大声辩驳:“你是直接开门见山向他问的吗?这他当然不会承认了。无凭无据,哪个杀人凶手会承认自己的恶行?你当上多少年的掌门了,居然还这么蠢!”
“大胆!”止危喝了一声,在他脑门上重重拍了一掌:“与为师说话,竟敢如此大呼小叫,无礼至极!”
风骨也觉得自己失态了,垂头道:“不好意思,第一次当徒弟,还没习惯这个身份,请你老人家见谅。不过那大长老确实有问题,此事千真万确。我若是诋毁,叫我金身破灭,客死异乡!”
“行了行了。”止危摆了摆手,摇头道:“误会一场,这个事就此揭过,以后不要再提。”
他看样子还是不信,风骨心中琢磨,或许他们昔日真的是情深义重,这才让师父对欧阳昀不起半点疑心,设身处地的想想,倘若将此事放到自己与陈七身上,有人说陈七要来害自己,自己大概也不相信,到底要想个什么办法才能让他看穿那大长老的真面目?
他这厢还在胡思乱想,就听止危问道:“狂风骤雨剑前两招练成了吧?”
风骨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笑着说:“还没呢。”
止危反手又是一掌,骂道:“不中用的东西,叫你好好练功不练,就知道关心那些乱七八糟莫须有的事情。”
风骨揉了揉额头,说道:“你不要嚣张,我若勤练,到时候青出于蓝了,我可要还手的。”
止危笑道:“那为师就拭目以待,看你到时候能不能打赢我。”
风骨本想回去睡个回笼觉,但止危今天的公务似乎已经忙完,非拉着他练剑不可。
有他亲口指点,风骨连剑谱都不用看了,就听他坐在椅子上将一句句口诀密要念叨出来,风骨还得一边琢磨是什么意思,一边迅速出招,但凡慢了一分,止危便劈头盖脸破口大骂:“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弟子,你剑出得那么慢,敌人早就在你身上捅了十七八个窟窿……啊,这么简单的口诀都不懂,还要想上半天,临阵对敌之时,人家会给你时间让你去琢磨吗?等你琢磨明白,早就给人家大卸八块了!”
这么连续练了两天,风骨终于不负厚望的练成了前面三式。止危摇头晃脑,十分嫌弃,说道:“想当年我练这门剑法,只用了一天便练成两式,就你这点资质,居然还妄想青出于蓝。”
第三日头上,止危又想将风骨拉到院子里苦练,欧阳昀与两位长老联袂而至,他们三人找到止危,说是有要事相商。欧阳昀风骨自是认识,另外两人一位是二长老李莲开以及三长老南粼。止危将三人迎进书房,关上大门密谈,像是生怕给人知道都样子。
风骨在外面嘟囔:“偷偷摸摸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有李莲开与南粼二位在旁,他也不必担心欧阳昀会耍什么花招,便在门口等候。
约莫去了半个时辰,大门敞开,李莲开与南粼以及欧阳昀一同出来,告辞离开,还说什么此事耽误不得,务需尽快等云云,欧阳昀路过风骨跟前,向他狠狠瞪了一眼。
等他们三人一去,风骨才走进书房,向止危问道:“师父,你们三人说了什么,我怎么见几位长老都面带愁容?”
止危也一样面带愁容,且看起来比那三人更愁,叹道:“南边数十里外的翠微镇在闹瘟疫,闹得很严重,已经有百来人染了病。二长老与三长老去看过了,这个病很棘手,以他们的修为,也只能暂且压制,无法根除,我得亲自走一趟。”
风骨奇道:“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闹出瘟疫,有没有查明这件事的起因?”
止危语出惊人:“是人为的。”
风骨愕然:“什么意思?”
止危道:“那是霜寒疫,只有修士才会得的一种病,凡间的人畜是不会患此重症的,只有接触了身患此症的修士,才会感染到凡人身上。但是长老们多番打听,近日翠微镇上没有外来修士路过,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修士是乔装而来,扮成普通凡人进镇,为的是故意将这个病散播出去。我想一定是那梅樾芳做的手脚,她心横手辣,又向来喜欢滥杀无辜,此事定然是她所为。意图借此引我出山,好在翠微镇上将我伏杀。”
风骨却不以为意,心觉这个事必定另有隐情。梅樾芳当日亲口向他允诺,待身上伤势一好,便离开丹宗,从此金盆洗手,不再杀人。虽然她嗜杀如狂,但言出如山。上次答应风骨不与陈七为难,她也确实履行了此约。
风骨问道:“霜寒疫是什么病?为什么只有修士才有?”
止危耐心解释:“因为这个病只有在修士修炼时出了岔子,才有可能产生,除此之外并无别的病因。凡人都不会吐纳,自然也就不会得这个病了。”
“那你是一定要去翠微镇的了?”
止危点头:“当然要去,哼,不仅是为了救治镇上百姓,还要将那梅樾芳诛灭,免得还有更多无辜之人受害。”
风骨却总觉得美那么简单,却又说不上来有什么问题,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止危道:“我要先研制出霜寒疫的解法才行,这两日你就别来打搅我了。”
风骨领命告退,悄悄来到风庄,叫道:“梅仙姑可在府上?”
厢房中出来一人,正是梅樾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