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樾芳服下一枚无极丹,说道:“这下可以了吧。”
亲眼见她将丹药咽下,欧阳昀这才放心,哈哈一笑:“这也是为了仙姑着想,盼你尽快恢复修为,助我杀了止危那老匹夫。”
梅樾芳道:“你为我治病疗伤,我为你杀人相报,大家各取所需便是,只是我有一事不解,还要请教。”
“哦?还有何事,仙姑请说。”
梅樾芳道:“你要我扮作你门下弟子接近止危,可止危是见过我的,就算换一身装扮,也难保他不会起疑。”
欧阳昀道:“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也谋划了应对之策。”
他脸上笑容忽然变得阴险起来,说道:“只要你毁容,用刀将脸划花,他自然就认不出了。”
此言一出,梅樾芳骤然变脸,不由分说就是一掌。她虽伤重,这贴身而施的一掌仍然迅捷无论,劲道更是猛烈霸道,欧阳仓促抬手抵挡,可以他的修为,如何抵挡得住?给一掌震退了数丈,后背撞上一尊假山,轰隆声响,假山四分五裂,他整个人半跪在地,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梅樾芳运劲打出这一掌,内息登时紊乱,咳嗽了一声,待调匀了内息,才抬头望向欧阳昀,寒声道:“这就是耍我的代价。”
欧阳昀擦去嘴角血迹,站起身来,苦笑道:“想不到仙姑你身受重伤,修为大减之下,掌力竟还如此强劲,在下佩服。不过方才那句话并非戏弄,确实是我想出来的一条计策。仙姑你先毁容,事后我再为你将疤痕祛除,自然可以再为你恢复美貌,担保与从前一模一样,不留半分瑕疵。”
梅樾芳一听,饶是她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阅历丰富,也为他这席话感到骇然,听起来甚是荒谬,却又合情合理,仔细打量了一番这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汉子,问道:“此话当真?”
欧阳昀道:“我知道若不让仙姑亲眼见识一下,定然是不信的。”说着他便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便往自己脸上割去,只见她手臂晃动,在自己脸上划了十多条疤痕,登时血流满面,神情看起来甚是可怖。
这时他已面目全非,已然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若非是一身的肥膘,谁还知道他是欧阳昀?
欧阳昀将匕首拿在手中擦拭血迹,说道:“这刀刃上我涂了止痛缓血的药物,用它毁容,不会受半点苦楚。”
梅樾芳见他适才在自己脸上划来划去时神情平淡,似乎没有感觉,还道是他心志坚韧,想不到却是这匕首之上答有玄机。
欧阳昀又取出手帕,将脸上的少量鲜血擦拭干净,继而从兜里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两粒丹药,一粒放入口中咀嚼吞了,一粒碾成粉末,用手帕蘸着一点点抹在脸上伤口之上,他脸上那狰狞凶恶的疤痕竟肉眼可见的飞速愈合,不过片刻,便结了痂。
梅樾芳只觉大开眼界,这才意识到眼前此人虽看似平庸,修为也远不如自己,但实有他的过人之处,医术造诣更是深不可测,看来丹宗果然卧虎藏龙。
欧阳昀用手在自己脸上摸了几把,说道:“身上只带了这些药,目下暂时只能恢复到这般,等我回去用玉肌膏调养几日,伤疤便可完全祛除,不留痕迹。”
梅樾芳这时已对他方才的话深信不疑,笑道:“欧阳长老果然是医术高明,药到病除,贫道佩服,方才多有得罪,请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欧阳昀呵呵笑道:“无妨,都是误会。”他将手中的匕首交了给她,又将那只装着丹药的瓷瓶也递了过去,说道:“那仙姑便好生休息,在下告辞,明日便将玉肌膏送来。”
梅樾芳将两件物什接过,说道:“且慢。”
欧阳昀道:“仙姑还有何事指教?”
梅樾芳看了看周边屋舍一眼,问道:“那风旻名声在外,他可有在这里金屋藏娇?”
欧阳昀失笑道:“放心,这里空无一人,整个庄子各处你尽可随意赏玩。”说着便缓步离开,梅樾芳亲自将他送到门口,随即关上大门,拿起手中两样物什,反复观摩。
她此刻所站之处,与风骨的分身近在咫尺,只不过分身使用了变化之术,此刻化作一只极小的蛾子贴在门板之前上,大气不敢喘一口。梅樾芳侧背对着他,倒未察觉有异。
只见她将瓷瓶与匕首收入囊中,随即食指在自己胸前檀中穴上一点,哇的一声,呕出一粒圆球,正是方才吃下去的九转无极丹。
将丹药吐出,梅樾芳一脚将其踏成齑粉,自言自语的道:“哼,老奸巨猾的狐狸,想用这种手段对我下毒,真当老娘那么蠢,会中你的诡计?”
说完,它便望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又道:“可惜,拂尘与割命刀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需设法寻回修好,否则我没了法器,万一事情败露,止危那老匹夫察觉,还真不易抵挡。而且要杀他,还必须用这割命刀才能解我身上的杀戮之术……”
她顿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将伤养好,欧阳昀的丹药不能用,我得另寻他法。”说着她便在院子里转悠起来,未再多言。
她二人的谈话,风骨通过分身的耳目,一字不漏全听到了。万万没料到自己设个分身蹲伏,风旻没蹲到,却蹲来了这两个家伙在那里密谋。
梅樾芳口中的杀戮之术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不知道,但唯一能够肯定的是,这二人狼狈为奸,为的是要杀害掌门人止危。
风骨双眉蹙起,心中便开始琢磨是否要将此事上报。
虽然他来丹宗是要寻风旻的麻烦,但他与风旻的仇怨和宗门其他人无关,他暂时找不到风旻,但也不会因此而去迁怒丹宗弟子。
尽管都是要杀人,他却是不得已而为之,风旻曾在他身上犯下大错,却无人为他发声,所以他只能被迫自己讨回公道,那梅樾芳却又不同,不论有仇无仇,是否无辜,她似乎见人便杀,此事既然被自己无意间知晓,便应该阻她一阻。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与止危掌门仅有一面之缘,不知他人品德行如何,万一是个比梅樾芳更加杀人不眨眼的极恶之徒,自己若救了他,只怕更加不妙。
想到这一层,他便又踟蹰了,最后想起梅樾芳所说的割命刀,似乎就是自己手中的这把血红色的匕首,她既说要用此物才能去杀止危,那么只要这刀一直在自己手中,她便不会贸然动手。
念及此,风骨便放下心来。却听身旁陈七大声叫道:“哥!”
他嗓门颇高,中气十足,风骨吓了一跳:“你在大呼小叫些什么?”
陈七奇道:“我叫你半天你都不吭声,在想什么?”
风骨道:“我在想一些小孩子不懂的大事,你喊我做甚?”
陈七道:“本来我是想问你我刚才那招耍得帅不帅,但是看你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估计也没看到。”
风骨道:“那你再耍一遍,让我见识见识你的风采呀。”
陈七道:“刚才是突发奇想无意间耍出来的,现在想不起来怎么耍得了。”
风骨笑他:“啊哟,那真是太可惜了,没能瞻仰我们陈大天骄的绝世风采。”
陈七跺脚道:“你笑什么,我刚刚真的很帅。”
风骨捏他脸颊:“对了,我们整个宗门就属陈大天骄最帅,旁人都比不上。”
陈七摸摸鼻子,继续练剑。风骨看他练来练去都是一套飓风暴雨剑法,这套剑法总共三十六路,一路三十六招,总计一千二百九十六招,虽然精微奥妙,但路子却甚明显,若是与剑道高手较量,对方将这剑法的路子摸熟之后,便极易破解,于是问道:“你师父只教了你剑法,没有教其他神通吗,譬如掌法拳法腿法,又或是刀枪戟其他兵刃的神通。”
陈七挥剑的动作一顿,说道:“有啊,他教了我好多。”说着将追风剑插入剑鞘,掰着指头数:“除了飓风暴雨剑,还有百胜剑法、无边剑气、十方神剑。嗯,除了剑法之外,还有刀法,什么啸天刀、孔雀翎刀,可是我的法器是剑,这些刀法用不上,我就没怎么练。”
风骨道:“听起来好像都挺厉害的样子,可这些功夫都是需要刀剑兵刃才能施为,万一你的追风剑丢了掉了,碰到强敌,岂不是只能束手待毙?”
陈七道:“师父还教了掌法的。”说着左掌高举,右掌穿到左掌之下,双掌同时打出两道劲力,砰的一声,只击得地面尘土飞扬。他火候尚浅,但这一招却也使得虎虎生风,同境界的要想抵挡,甚为不易。
风骨拍手喝彩,问道:“不错不错,这是什么功夫?”
陈七得了夸赞,美滋滋的抬起头来:“这叫惊涛掌,怎么样,想学吗。你求求我,我勉为其难教你。”
风骨在他脸颊上狠狠掐了一把,笑道:“就你这点水平,还想当师父收徒弟么。”
陈七嘿嘿一笑:“师父还说,我到了筑基之后,便可以修炼本门最上乘的神通,炼丹制药的法门了。”
风骨道:“嗯,你学成以后,就可以去当大夫了。”
陈七点头道:“我当了大夫,要先将你的病治好。”
风骨以为他是骂自己,呸了一声:“你才有病。”
陈七道:“我是说真的,我要想办法让你变得和我们正常人一样,我以前就说过的。”
风骨一愣,随即想到那日他非要看看自己的真面目,自己摘了面具让他看的情景,当时他确实有说过这话,只是风骨并未放在心上,想不到他竟一直记得,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嘴上却鼓励他道:“那你可得努力了,我下半辈子能不能变成正常人可就得靠你了。”
陈七重重点头:“我一定会找到办法,你等着我。”说着便御剑飞往他师父的住处。
风骨目送他远走,摇了摇头,叹道:“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心想听那欧阳昀说道,风旻一年半载不会回来,自己却又要何去何从,难道就留在这里等上一年半载吗?
风骨心头犯难,自己内丹被那个叫顾明之的盗了去,又没那人的下落,更不知那人是何身份,无从寻起,体内修为一天不如一天,能否活上个一年半载都是问题,又哪有那么多时间去等?
可无论是追回金丹或是追杀风旻,他没有这二人的线索,这两件事便都办不成。
他在茅棚中来回踱步,心头杂乱,彷徨无记。
苦恼了大半个时辰,也只得仰头长叹,或许是他命该如此吧。
其实他在多年前就该死去的,只是心有不甘,怨气难平,又死而复生,拼命修炼想要逆天改命,眼看只差一天便能重生为人。不想那日一群不速之客闯上九幽山,坏他清修,盗他金丹,以致多年艰辛付之东流,功败垂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