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骨一愣,抱着他身子不住摇晃:“喂,你把话说完啊。没什么?没什么呀?”
摇了半天,那人仍昏迷不醒。
他沉吟须臾,抱着此人转身化成青烟,迅速来到九长老的府邸,大声叫道:“长老可在?”
府中出来两个小童,向他望了几眼,其中一个身量较高的问道:“你是谁,找九长老做什么?”
风骨虽已蔽临九长老的府邸多次,然而这两个药童却从未与他打过照面,是以并不相识。
风骨瞥了眼怀中的伤者,急道:“这位道友身受重伤,命在旦夕,需请长老出手相救。”他倒也知晓丹宗弟子人人都谙岐黄之道,路上也看见了几个修为不凡的同门,但眼见此人伤成这副德行,只怕一般人还真束手无策,故而直奔此地。
身量较矮的童子却看都不看那伤者一眼,冷冰冰的道:“九长老正在炼丹,没空理会这些,你要么另请高明,要么便在这里等两个时辰。”
风骨大急:“人命关天,劳烦二位进去通报一声。”
两个童子互相看了一眼,都是鼻子一哼,转身便要关门,显然并不打算通报。
风骨心下大怒,心想这两个小孩真是不知轻重,也不再顾及什么礼数不礼数了,分身便从门缝中抢了进去。两个童子叫道:“大胆!”伸手便去攻他后背。
风骨哼了一声,挥手点了他二人的檀中穴,叫他二人动弹不得,以免阻止自己救人。
他一边往里面冲一边大呼小叫,只是九长老没叫出来,却将陈七叫出来了,他满脸兴奋便要往风骨身上扑,骤然见到风骨怀中的伤者,惊道:“他怎么了?”
风骨道:“看起来像是给人打的,你师父呢,快带我去见他。”
陈七也不敢耽误,忙领着风骨往丹房中去,推开门,果然见到九长老站在一尊大鼎之前,正在往鼎中投放药材还是什么东西。他听到开门声和脚步声,不耐烦的吼道:“都说了本座炼丹时不可打搅,你们将本座的话当耳旁风吗……”
“不好意思了长老,这位道友重伤垂危,我又找不到其他长老,只好来叨扰您老人家。”风骨将怀中那人往九长老跟前一放,说道:“劳烦你先看看他,我来为你把火炼丹。”说着就准备往炉子下面添柴。
九长老大惊,急道:“住手,我这炉丹药非比寻常,火候大了就练不成了。”
见风骨将柴放下,他这才放心,转而望向脚边浑浴血之人。
他一见那人的情状,也吓了一跳:“怎么伤得这么重?”立即将两指放到那人右手脉搏之上,一股温和柔韧的真气顺着筋脉渡了过去,原本正昏迷沉睡中的那人立刻嘤咛一声,睁开了眼睛。
“九,九长老……”
“不要说话。”九长老按住了他的唇:“你此刻伤重,开口便泄了真气,会加重伤情。”九长老从架子上取下一只瓷瓶,倒出一粒丹药喂给他服下,继而向门外叫道:“小钱小孙,进来助我。”
他连叫了几声,不闻应声,风骨这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小钱小孙便是那两个药童,连忙从丹房奔到大门之前,挥手解了他二人的定身术,说道:“对不住了二位,方才一时情急才出此下策,希望二位不要介怀。嗯,长老叫你们去丹房帮忙。”
二人一听是长老吩咐,来不及和他算账,立刻奔赴丹房。风骨也跟着回去,只见他二人迅速脱下伤者的外袍,只见此人全身都是细长伤口,密密麻麻,还在不断往外渗血。但看起来并非刀伤剑伤,倒像是给什么细丝勒出来一般。
九长老便出药膏均匀涂在他的各条伤痕之处,手法娴熟,又快又准。他这膏药自然也非凡品,片刻间便替这人止住了血。个子高的小童便从抽屉里拿出一大捆绢布,开始为他包扎伤口。
就这么短短几息时间,此人便已从适才的气息奄奄变得生机勃勃,脸上也不再苍白,而是肌里晕红,显然正在快速恢复力气。
风骨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心头大是钦佩,这才知道丹宗之所以靠杏林之道闻名遐迩,实有他们深厚造诣,不禁想起自己的生身母亲,倘若有九长老之类的前辈在她身旁随侍,又何至于……
念及陈年往事,他便不自觉黯然神伤。
却听九长老言道:“我认得你,你是观世那老头子收的记名弟子,叫雁鸣秋是吧,前阵子给掌门派出去做什么来着,是谁伤的你?”
雁鸣秋脸上的血渍已给小钱小孙擦洗干净,然而他脸上此刻的惊恐神色却比方才满脸鲜血更加难看,听九长老一问,急道:“是梅樾芳!”
此言一出,旁人面不改色,九长老却是神情骤然大变,面色一派震惊,隐隐约约也透出与雁鸣秋一般的恐惧。能让如他这般修为高深的前辈流露出此等神色,雁鸣秋口中所说的这个梅樾芳只怕来头更大。
“是她……”
雁鸣秋道:“我与四长老,还有六长老他们路过青鸾城时,看到城中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便下去查看,就遇到了一个女人。她说她叫梅樾芳,要屠尽青鸾城所有人,我们问她原因,她只说心情不好,看这青鸾城的人不顺眼,便要将那里杀个精光。四长老他们惊呆了,与她说和,劝她放过那些无辜凡人,哪知她却说我们跑来多管闲事,也要一道杀了。天下哪有这般蛮不讲理之人?四长老他们当场就与她动起手来……”
“不用说了。”九长老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以老四老六加上你们几个外门弟子,铁定不是梅樾芳的对手,与她斗最终只会全军覆没,然后你们就一路逃命,最终只有你逃了回来,是不是这样?”
雁鸣秋哭着点头:“当时四长老和六长老将她拖住,叫我们回来搬救兵,可是我们御剑飞了几个时辰,她便从后面追上来,她修为太高,飞我们肯定是飞不过她的,于是落地改成马车,这才摆脱她的追杀,可是就在我们离宗门只有几里之遥的时候,她还是追到,另外几个师兄弟也给她杀了,我也差点死在她手中,幸好我们是分头走的,她忙着去追另外几人……”
风骨与陈七面面相觑,都想起在青鸾城碰见的那个手执拂尘的道姑,她也自称姓梅,看来便是雁鸣秋所说的梅樾芳了。
正在此事,远方传当当当三声剧大的钟响。九长老道:“这是召集全宗弟子的讯号,你们同我一道题前往掌宗大殿。”他向雁鸣秋道:“你此刻伤重,就不用去了,暂且留在我府上休息,小钱小孙,你们二人看顾好他。”交待了好了一切,便领着陈七与风骨出了门。
风骨虽是杂役,但也算是丹宗半个弟子,自然也要一同前去。九长老不知他会腾云驾雾,贴心的取出一把大剑,载着他与陈七飞速来到掌门人的住处。
这时天际长虹纵横,所有丹宗弟子都在向掌宗大殿这边赶来,殿前已聚集了不少人众。掌宗大殿庄严肃穆,殿前虽然人多,却没半点声息。
而此刻九天之上,却有一大片乌云遮日,云上站着一个女子。她头梳卧月发髻,一身玄色道袍,手上拂尘迎风飘扬,不是梅樾芳又是何人?她居高临下,冷眼望着下方千万人众,神威凛凛,莫可逼视。
她本来只是扫视众人,忽然不自觉对上了下方一道目光,那是个身形消瘦眉目清秀的青年,他蓄着长发,站在人群之中,正仰头望着自己。
不知怎的,梅樾芳总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好像不久前在哪里见过,于是向她嫣然一笑。
与她对视之人,正是风骨。
他牵着陈七的手,抬眼上望,看见了梅樾芳,果然便是当日他与白俊在青鸾城遇到的那个道姑。忽然梅樾芳向他这边投来目光,顾盼生姿。风骨不知怎的,脸上一热,居然不敢与她对视,连忙低头,却又忍不住再次偷眼去看,但梅樾芳已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瞥向了整座掌宗大殿。
“止危老儿,有客自远方来,你竟不出来相见吗?”
语音娇媚,如莺啼燕啾,众人听在耳中,都忍不住心神动荡,仿佛天地的不是她的说话,而是天籁之音,只盼她再次开口多说几句。
这时所有丹宗弟子已齐聚一堂,掌宗大殿中敲响钟声,九道剑光从里面飞了出来,停在九天之上,剑光中是丹宗九位长老位的前辈,九长老也赫然在列。立于最前方的确是个看似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如冠玉,和风拂动他衣摆裙角,犹如玉树临风,俊美非凡。
他便是丹宗掌门止危真人了。
此刻的止危神情严峻,如临大敌,闻言向她拱了拱手:“梅姑娘大驾光临,实是稀客。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好说,贫道不请自来,是为不速之客,自然无需恭迎。”梅樾芳拂尘轻扬,笑意嫣然:“早就听闻止危掌门是世间少见的美男子,今日得见风采果然是名不虚传。”
止危微微一笑:“梅姑娘此番来到蔽派,应该不是为了看老夫长得如何吧。”
梅樾芳尚未答话,后面九长老脚下一动,径直御剑来到止危跟前,拱手道:“掌门,我这儿有件事还没来得及禀报。”
止危抬眼看了看对面的梅樾芳,却见她饶有兴致的望着这边,似乎在等他们谈完,便道:“何事?”
九长老低声道:“方才观世的记名弟子雁鸣秋从外归来,他身受重伤,说是这梅樾芳下的手,还说青面与流光也给她杀了。”
他口中的青面与流光自然便是丹宗的四长老与六长老二人了。
止危这一惊非同小可:“什么!”再次抬眼去看梅樾芳,却见她笑容依旧,说道:“怎么,通报完了吗?”
青面流光都是丹宗的开山长老之一,曾为整个宗门立下汗马功劳,与止危也平素交好,在丹宗中深受众弟子拥戴,止危乍闻这二人的死讯,再好的涵养也维持不下去了,喝道:“你当真杀了我丹宗两位长老?”
梅樾芳笑吟吟的道:“你说的是那一个叫青面,一个叫流光的两位老人家吗,不错,他二人是我杀的。”
止危大怒:“他们两位与你有何冤仇,何以无端杀害?”
梅樾芳笑得越发妩媚了:“倒也无冤无仇,只是他们两个多管闲事,而我生平最恨这种多管闲事的人,看他们两位的样子,大概也是寿元将尽,命不久矣。便日行一善,顺手杀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似乎杀两个人于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但止危却是双眼发红,只觉头脑一阵眩晕,怒极反笑:“看来传闻不假,你当真是个杀人狂徒,那么这次到我丹宗来,想必也是要继续大开杀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