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俊道:“不能一概而论,我见过的同道中人大多和颜悦色,都不是如百里虎那副德行,想必这种人也是少数,大多道友都是讲理的,并不全是仗势欺人之辈。至于堕修之流,他们已经不是强者为尊那么简单了,简直都是嗜杀狂徒,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有仇必杀,无冤无仇也杀,为了修炼也去滥杀无辜,但凡是有点良知的,都不会与这类害人之修同流合污。”
风骨其实并未见过真正的堕修,对此也懵懂难明,搞不清其中关节,只道:“总而言之,有仇就得报,我一定要将百里虎和那姓南宫的小子好好教训一通。”
肥胖大汉一副“我就静静的看你把牛皮吹上天”的表情,鄙夷道:“你也就只能在这里背着他们嚼舌根子了,你可敢当着他们的面放肆?”
白俊道:“风兄便是因当面搏了百里虎的面子,这才会落到这步田地。”
肥胖大汉对他霸占了自己的职位仍耿耿于怀,听他说话,鼻子一哼,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待他走远,白俊见四周无人,问道:“你不会真的要去找百里虎的麻烦吧?”
风骨挑眉道:“怎么了,你想助我一臂之力?”
白俊急忙摆手:“我这杂役房管事还是靠他才当上的,可不能得罪他。”
风骨哼了一声:“我与你一路南来,数度同住一屋,这么多天的交情还比不上一个今儿才见面的百里虎?”
白俊叹道:“话不是这么说,我若是帮你对付那小子,那我在丹宗还怎么待得下去?人情世故便是如此,所以我没法帮你,只能劝你息事宁人。唔,你来这里不是为寻仇而来么?眼下仇家尚未寻到,你便又给自己添了一个仇家,树敌太多,终究是不好的。”
风骨却不以为意:“无妨,我那个大仇人在丹宗举足轻重,得罪他一个便等同于与整个丹宗交恶。更何况在遇到你之前,我已将丹宗好几个元婴弟子都得罪了,也不怕多那百里虎一个。”
白俊闻言大骇:“元婴境界的高手?”他一脸不可置信,狐疑道:“你莫不是在吹牛皮,你可知元婴境界的前辈有多厉害!”
风骨用食指抠了抠鼻孔,淡淡的道:“也就那样吧,连我一招都接不住。”
白俊彻底认为他是在胡吹大气,已然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随口问道:“那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风骨哼了一声:“问那么多做甚,有些事情还是少打听为妙,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白俊白眼一翻,拿起桌上适才那肥胖大汉喝的茶,送到嘴边嘬了一口,下一刻便呸了一声,将杯子嫌恶一丢:“这是从哪儿弄来的潲水?”
风骨挺着鼻子一嗅,只觉香气四溢,这分明是壶好茶,却被他如此嫌弃,不禁问道:“我还从没问过,你到底是何方人氏。”
白俊笑得神秘,挑眉道:“问那么多做甚,有些事情还是少打听为妙,知道的太多好处就越少。”
风骨:“……”
暮色将近,长工们也都完成了一天的劳作,回到住所休息。
丹宗整个山门共设东南西北四道杂役房,他二人是在最南边,这里的长工总共有三十余名,众人都住菜地旁边的茅草屋,管事的居于众屋中央,要比普通工人多几间厢房,屋子个头也是最高最大的,在众多茅草屋中鹤立鸡群,众星拱月。
而风骨居住之地则是所有屋舍中最为偏僻狭隘的那一间,莫说厢房偏房,连堵像样的墙都没有,说是屋子,其实四面空洞,充其量只能算一顶供人乘凉的小茅棚,只能挡雨,无法遮风。并且细看之下,茅棚顶上似乎还有漏洞,只怕挡雨也有点勉强。
风骨在九幽山一直高居洞府,他那洞中一片寒碜,住哪里都无所谓,本没放在心上,但他一想到这是那百里虎故意为之,将他安排到此,便愤愤不平,决意今晚便去找百里虎报这个仇。
只是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并不知晓百里虎的住处,丹宗这么大,就算放出神识去搜,一时半刻也搜不出来。
风骨坐在茅棚中想了半天,忽然计上心来,摇身一变,化作了风旻的模样。
他还不放心,对着水盆一照,眉眼五官确实与风旻一模一样,但纵觉得还缺了点神韵,只是一时想不出缺在何处。
风骨沉吟片刻,猛的醒悟,右手一召,掌中立刻多了把折扇。他将扇子放到胸前摇了几摇,再去照镜子,只觉自己便是风旻本人。
出门之际,他捻诀化出一具分身,尊尊嘱咐:“你给我好好守在这里,倘若有人前来寻我,便搪塞过去。”
交待完一切,他这才出发。
他虽然不知道百里虎的住处,但杂役房中却有一人知晓,便是前任管事,那个肥头大耳的汉子,适才各长工聚于饭堂用晚饭时,曾听人说他复姓令狐,单名一个胖字,真是人如其名。
令狐胖原本是住白俊此刻住的那栋房子,退位让贤之后,便住在白俊旁边,屋子的个头虽然比白俊那间小,却也比其他人要高那么一点点,算是仅次于白俊的第二大屋。
风骨来到他房门跟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形容,确定是风旻的模样没错,这才清了清嗓子,喊道:“令狐胖,出来见我。”
房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拉开,令狐胖打着呵欠出来,一见到风骨此刻的模样,摸着后脑勺道:“你是哪位?”
风骨一愣,寻思他连自家长辈都不认识吗?还是说自己的法术出了什么问题,脸没变得好……
他正惊疑不定,令狐胖又将他上下打量一遍,咕哝道:“有点眼熟……”
风骨这才恍然,他之前的身份虽然在杂役房很威风,但其实说到底也只是个佣工,而风旻身份尊荣,他未必能接触得到。看他此刻的样子,约莫曾几何时见过风旻,只是大概也就只有匆匆一面之缘,所以一时想不起来。
风骨咳嗽一声,刚想提醒他,令狐胖却猛的恍然过来,双眼圆睁,扑通跪倒,磕头道:“原来是护使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人原谅。”
风骨还从未被人磕头叩拜过,见他在自己面前跪倒,颇有点手足无措,忙道:“好说,好说,我来是有件事要问问你。”
令狐胖不敢抬头,恭敬道:“护使大人请讲,小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呵呵,那就好。我问你,百里虎住在哪里?”
令狐胖闻言,一愣,心中便开始起疑:这风护使特意来找自己便是为了问这个问题?他身为护使,此事应当了如指掌才是。更何况以他的身份,就算不知道,也该去问掌门,何必舍近求远来寻自己?
他狐疑中偷偷抬眼去觑风骨,风骨哼了一声,佯装怒道:“怎么,本座向你问话,你没听到吗?”
令狐胖急忙低下头去,如实道:“听到了听到了,百里师兄是外门弟子,便住在东药园。”
风骨转了转眼珠,又问:“东药园怎么走?”
令狐胖心中更觉奇怪,但眼前此人确实便是风旻没错,只得实话实说:“此去向东四里有余,那片连绵不绝的小山,便是东药园了,百里师兄就住在最靠边的那间吊脚楼上。”
风骨点了点头:“嗯,很好。本座记你一功。”
令狐胖大喜称谢,问道:“护使大人还有问题吗?”
等了片刻,没听到回答,悄悄抬眼一看,眼前哪里还有人?
风骨按照令狐胖所说,一路径直向东,片刻间飞过了四里,遥遥望见前方一大片丘陵,路旁竖着一块大石,上面赫然刻着东药园三字。尚未入园,便嗅到一阵阵药香。
风骨仍保持风旻的模样没变,来到东药园最里面的那间吊脚楼跟前。不愧是外门弟子,住的房舍远比杂役房优渥,吊脚楼上面居然还有好几层。
风骨飞到廊下,见四周无人,大喝一声:“百里虎,还不现身恭迎本座!”
一阵脚步声响,屋中奔出一人,杏黄一衫,正是之前在山门之外持镜验骨的百里虎。
他一见到风骨,大惊失色,急忙跪倒,恭恭敬敬的磕头:“参见风护使,不知护使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风骨哼了一声,冷冷的道:“你做了什么好事,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百里虎愕然:“弟子不明护使何意,还请护使明示。”
风骨再接再厉的哼:“今天新来的一个杂役,叫风骨,你知道的吧。”
百里虎闻言,顿时就开始浑身发抖:“弟,弟,弟子知罪……”
“哦?”风骨见他这幅担惊受怕的模样,心头大乐,挑眉道:“你何罪之有啊。”
百里虎又磕了个头:“弟子不该胡作非为,让他一天干旁人十日的活,请护使大人恕罪。”
风骨来时还在想该怎么利用风旻这个身份来逼他承认罪状,没想到他竟如此轻易便招了,这让他适才盘算的种种说辞全没了用武之地,便道:“杂役房的人都是些普通凡人,你叫人家一日之内干那么多活计,你是存心想杀人吗?”
百里虎磕头如捣蒜,战战兢兢的道:“不,不是的,只是那个凡人他藐视宗门,口出狂言……”
“放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风骨便厉声喝道:“明明是你狗眼看人低在先,居然还敢颠倒黑白。哼,看来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方才不过是想敷衍本座而已,你现在就自己扇自己十记耳光,每一记都必须将脸打响,若有一记不响,再增十记!”
百里虎吓得面如土色,连忙啪啪啪打了自己十个巴掌,一次比一次响,打完脸颊已高高肿起像嘴里含了两个核桃。
风骨心满意足的点点头:“算你识相,从今往后,你不可再仗势欺人,苛待新来的弟子和杂役,听到没有。”
百里虎苦着脸点头:“弟子遵命。”
“明日你去向风骨赔礼道歉,人家如肯原谅,那么此事就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