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潇,正好,你爹给你的信。”谭飞拿出信来递给夏潇,夏潇接过信皱眉道:“我爹给我寄信,为何会寄到你那里?”
“别提了,幸亏我回了趟戍甲营的大营,否则你这封信就要吃灰了。”谭飞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夏阁老是怎么想的,寄个信还不寄到亲儿子手里。
一路上,谭飞都把夏府的那点老生常谈的事情想了个遍,甚至连夏潇是不是夏阁老亲生的问题,都深思熟虑的想了几遍。
镇口刮过一阵疾风,险些将夏潇手中的信吹散架了,夏潇打开信,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父又将薨,速归。
夏潇:“……”
又来这一招。
“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谢英见夏潇神色紧张,忍不住问。
这三个月的相处以来,夏潇总是和颜悦色的充当医师的角色,或者是给他讲许多有趣的故事,顺便抚慰他受伤的心灵。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夏潇神色紧张,好像信中写的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反而令夏潇有些啼笑皆非。
夏潇老实又无奈的重复了信中的话,惊讶全场:“我爹说他又快死了,让我快回去。”
众人:“……”
这时,陆淮修也凑了过来,昨天一整夜不见人,陆淮修还以为他们这些没良心的不打招呼就走了呢,赶紧来镇口看看,看看他们是否真的走了。
正巧听见夏潇说话,陆淮修像是想起那老顽童来,不由得笑出了声。
大抵是觉得朝堂上有些挚友还是挺有意思的罢。
只是没想到刚来到,又要离别了,“回去替我像老朋友问好,说我陆淮修想念那段日子了。”
不知何时还能与挚友不论身份地位的曲水流觞,对弈几局?
“好。”夏潇点了点头。
这话,夏潇没听出弦外之音,楚越却听的明明白白。
老师表面上是想念那段日子,实际上还是想回朝堂。
朝堂就是天下士子争破头颅想要挤进去的地方,虽然免不了的乌烟瘴气,但还是有清官的。
比如梅鹤,梅仙尘。
若是不死在江南,或许他的名声还能更上一层楼,而今只能渐渐的销声匿迹在历史的洪流中。
梅鹤回不了朝堂,可陆淮修却要回去,文人虽相轻,却也相惜。
陆淮修想握紧权力查清楚梅鹤的死因,将那些藏在暗夜下的阴沟耗子抽丝剥茧,抽筋扒皮。
这个愿望,楚越默默记在心里,将来有一日,定让老师重返朝堂。
“昏云荏苒,凉风萧瑟,故人千里别。”陆淮修朝着京都的方向行了一礼:“待到重逢日,曲水流觞时。”
这一礼,行的不是皇帝,不是太后,而是夏阁老。
远在京都的夏府好像有什么征兆似的,原本鸡飞狗跳的府里竟意外的安静了一瞬。
说完,夏潇就上了马奔赴京都。
这热闹一时的浪平镇,好像又只剩下几个孤家寡人。
镇口的枯枝树上飘过一片完好的秋黄落叶,落到残枝上生硬的装点着,像是残枝败叶。
“你们也要回去了吗?”
陆淮修像是猜到了什么似的,没等崔千钧开口辞行,他就掌握了主动权。
“说实话,本将军真不想回那水深火热的地方。”
崔千钧摸了一下腰间的刀,好像那种战场上厮杀的快感又回来了。
他闭上眼感受着秋风的萧然,秋风刮的急,像是要将他削成战旗挂在京都的城墙上。
秋风润过铁吼,激昂了最后的热血,他猛的睁开眼,“但是,此番与麟南一战,惊动了西北其他两域,同样也惊动了大晋的朝堂,他们还不知道要吵成什么样,想想就觉得头疼,哪里有战场上厮杀来的痛快?”
“你啊,既然决定了,就放手去做。”
陆淮修背过身去,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何时能再见。
他倒是无所谓,回不去朝堂还能待在这浪平镇里度日,等战争来了,若是躲不过,就下去陪着梅鹤,若是侥幸逃过,还是当个教书先生,也是一辈子。
可崔千钧不一样,他想开疆拓土,想要大晋立于不败之地,想要以自身为刃,开万里山河。
戍甲营大将军的一辈子,注定腥风血雨,注定……难以善终。
风烟如滚尘肆虐,搅动片刻风云,陆淮修好像看到了崔千钧最后的归宿。
陆淮修没有给他们送行,而是带着谢英回到了陆府。
谭飞和众亲兵大眼瞪小眼的看着陆淮修远去的背影,不明白陆淮修说的让大将军放手去做是什么意思。
楚越已经猜到了几分,忽觉胸口一阵钝痛,他觉得陆淮修既然这么说,那这非做不可的事情,注定是九死一生。
楚越一时神魂飘忽,眼前仿佛飘过了落叶,僵硬的遮在这副皮囊之上。
内心的汹涌澎湃,似乎在这一瞬间停滞了,他似懂非懂的望着崔千钧。
而在此时,楚越触及到了崔千钧卸下钢刀铁甲后柔情似春水般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