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玉书不惯着他——或许兄妹之间就是这样的,总是喜欢和对方互相阴阳怪气,追逐打闹,到真面临大事情的时候,却比谁都上心。
毕竟,若不是燕玉书同月寻风说了此事,恐怕月寻风到现在都不知道裴覆雪的身体境况竟亦如此,都到了生生呕出血的地步。
都说慧极必伤。
可世界上所有要紧的事儿,都一定要用呕心沥血的痛苦来交换吗?
月寻风想,裴覆雪一定这么认为。
他或许还会想,亲人皆不在世,只余留一个在宫闱内活得小心翼翼的表妹。为了崔家的平反,为了所有人的期望,他需要完成那一切,也必须完成那一切。
不过燕玉书显然不这么认为。
这位年轻的公主殿下在宫墙内淬炼出了深深城府,可那颗赤子般明亮闪耀的心,却是她自己不愿抛弃,也不能抛弃的。
她在宫墙内尔虞我诈了那么多年,却并不为了成为下一个仁和帝。她可以善良,可以柔软,可以为了目标极尽手段,但却不能做出那些可以说是逾越底线的事情。
眼睁睁看着亲人为她谋划至死,喋血亲族的血登临那无尽寒光宝座,不是燕玉书想要的结局。
亲人之间大抵如此?
月寻风没有兄弟姊妹,自然也对这种情感不甚了解。
不过她很喜欢燕玉书此刻露出的少女神态来斥责裴覆雪,也喜欢看裴覆雪被燕玉书噎得说不出话来,而后转头朝她投来的,或许连他自己也意识不到的,带着几分委屈的视线。
“好了。”
月寻风这话一出口,马车内二人你来我往的唇枪舌棒登时停歇。燕玉书不甘心地瞪了裴覆雪一眼,温和静雅的公主姿态被她抛之脑后——这是气的狠了,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狸奴。
而裴覆雪则是明显松了口气,拢了拢身上狐裘。他投向月寻风的视线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楚楚可怜,委屈与无意识的退让都有了。
莫名其妙开始端水的月寻风清了清嗓子,走起了流程:
“玉书刚刚那些话虽然难听,但是话糙理不糙。覆雪,你这吐血吓小姑娘还不肯去看医生的行为,确实有些令人气恼。”
“覆雪嘛,本质是不想让我们担心。玉书,我知道你是关心则乱,不过也不用将那些气话全都胡乱抛掷,这样大家不就都伤心了吗?”
这一番端水端的可谓是平稳。
反正,直到月寻风下车,燕玉书和裴覆雪都没有在马车里闹过一回,而是相安无事地来到了仰望舒居住的地方。
月寻风早派人告知仰望舒此事,而一身粉衣,说话非常狂野的仰神医见怪不怪的把人引进了门,开口就直入主题:
“说吧,你们几个谁有毛病?”
……
一上来就这么直接骂啊?
燕玉书脑子里闪过这一句话,月寻风却镇定自若地开口了:
“喏,你应当见过的,裴覆雪裴公子。”
仰望舒于是老神在在地扭头看向裴覆雪,只一眼,她就皱起了眉,嘴巴一张,丝滑地开始说教起来:
“我不用把脉都知道,你绝对是医者最讨厌的那类患者。不听医嘱,不按时服药,仗着年轻可劲儿挥霍,生怕自己活得长似的。”
哇哦,可以说是全中诶。
虽然什么都不知道的月寻风想了想这段话,还是觉得仰望舒说的颇有道理,每个词都是为裴覆雪量身定制,哪怕是裴大公子本人都无力反驳。
“手搭过来吧。”
仰望舒懒懒说了句,旋即替裴覆雪把起脉来——只是越把脉,仰望舒的眉头皱的越紧。
“你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不留情面的话语直接惊到了在场的所有人。
“早些年寒气入体,本不要命,这些年还劳心劳力,压榨自己,气血两亏,耗尽心力。也不好生将养,一个寒气入体本不是什么大事儿,被你这么积压着,都快成要你命的痼疾了。”
此话一出,裴覆雪面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
月寻风和燕玉书却齐齐变了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