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入宫,除了“偶遇”于慕雨外,更重要的是去冷宫看望昔日的皇后,这是纪韶华特意求来的机会。
虽说她也不知,与陆崖的成婚一事,最终是否真能顺利推进,中途又会有多少风浪,但无论如何,日子终归已定。
纪韶华想亲口告知皇后,毕竟,她从未将此婚事视作一纸皇命。
即使当初生父被害一事,推波助澜的凶手是整个沐家,而皇后权衡利弊下,作出的选择冷漠而残酷。
可她也明白,有些立场上的取舍,不是出于无情,而是身不由己。
这些年,是愧疚也罢,是真心也好,皇后终归对她多有照拂,替纪韶华的亡母,承了那一份未尽的母爱与陪伴。
这一趟入宫,于她而言,就像是一个即将出嫁的女子,来向曾经亲厚的长辈道一声知会。亦是来确认,皇后是否过得还好……唯有如此,她才能彻底安心。
回到安王府后,纪韶华换了身常服,靠坐在窗边,目光落在檐角挂笼中的翠鸟上,半晌没说话。
忽然想起一事,她轻声唤来小翠。
“小郡主怎么了?”小翠匆匆赶来。
纪韶华转头问:“之前,崔管事送来,说是往年陆相送的礼物,你收哪去了?”
小翠立马意会:“小郡主,您是想取来看看吧,我这就给您去拿。”
“嗯。”纪韶华先应下声来,可心中却情绪却仍像被什么拉扯着,最终还是亲自起身,有些生硬又别扭说了句:“我还是直接随你去看看吧。”
西侧小库房窗子开着,春日余光透入,哪怕屋中物品摆放凌乱,还带着尘埃,也显得有几分暖意浮动。
因着是陆相送的东西,小翠当时收起来就特意留了心眼,放在显眼好拿取的地方。
纪韶华手指轻轻拂过旧盒,皆是材质上乘,显然每一份都不曾怠慢。
她逐一打开,每个盒子里都是精致好看的首饰或物件,一看就是小姑娘家会喜欢的。
纪韶华嘴角不觉泛起笑意,不禁嘀咕:“这人……倒是用心。”
她边看边笑,顺手打开接下来一个相差无几的盒子时,动作忽地一顿。
盒子不大,里面却出乎意料地,静静躺着一只草编成的蚂蚱。那干草色泽已旧,有些地方已经干枯断裂,脆弱的仿佛下一秒便要散架。
纪韶华思绪飘远,她虽已经记不得是哪年,但依稀记得少时常溜出府玩,有一次,溜去中京街市闲逛,碰上一个卖草编玩意的小摊。
那摊子很破,用捡来不要的木板简单搭成,摊主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蹲在一旁,手法灵巧地将细草秆翻转折绕,不一会就编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蚂蚱。
她觉得好玩,便买了两只,拿回府后一时兴起,非要自己也动手编。
小翠陪着她折腾了一下午,拔了满院子的草秆。可不知是不是王府草叶太鲜嫩,两人指头都要磨红了,却仍是一团乱麻,不得其法。
纪韶华不死心,干脆把买来的草蚂蚱拆了研究,可惜一拆便是回不了头,怎么也复原不得。
后来她只好让小翠再去街上买,可小翠跑了几天,问了好些人,才恹恹地回来告诉她,那少年卖了几天东西后,便再没露面,听说是终于攒够了钱,带病重的母亲回乡去了。
这事当时让她难过了好几天。
那时年纪虽小,却第一次沮丧发现:有些东西,错过便再也找不回来。
而如今,一只草编的蚂蚱就安静地躺在锦盒中,在不知不觉间,陪她渡过了许久的时光。
纪韶华盯着它许久,才回过神来,嘴角一抽,轻声骂了句:“疯子……”
居然差人跟踪她,不是疯子是什么。
她用指腹轻轻戳了戳那只小蚂蚱,脸上却没有丝毫被冒犯的不快,而是唇角上扬,眼底笑意泛滥。
小翠蹲在旁边看她半天没动静,盯着盒子傻笑,忍不住凑过头来,好奇道:“小郡主,盒子里是什么呀?怎么都看呆了?”
纪韶华一惊,立刻“啪”地一声合上盒盖:“没什么,一只蚂蚱。”
“……哈?”小翠满脸疑惑。
纪韶华不自然的转过身,轻咳一声,掩去脸上神情,道:“回去吧。”
小翠在身后瞅了盒子好几眼,不解问:“小郡主,您不拿些回去吗?”
纪韶华顿住,却没回头,言语间是理直气壮:“我不是很喜欢,便这么放着吧。”
说罢,提裙匆匆离开。
背影却轻快得很,脚下仿佛都踏着春风。
小翠困惑皱眉:明明很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