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试探,还是仅仅随口一说?
他不敢问,也不敢多想,只能赔着笑应下。
纪韶华斜睨一眼冷汗涔涔的崔管家。他手脚虽不算干净,前世却也未曾背叛王府,最终落得与府中人一同问斩的结局。因此,纪韶华不过略作敲打,点到即止。
相比起这些微不足道的蝇营狗苟,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清点时,若有外域之物,务必记录仔细,交由我过目。”她吩咐完,便未再理会,径自抬步往院中走去。
刚踏入院门,贴身大侍女千雪便匆匆迎上前,压低声音道:“小郡主,白日安王来寻过您。”
纪韶华脚步一顿,略微蹙眉,旋即转身,快步朝前厅走去。
厅中灯影温暖,意外的是,除了安王,景誉也在。
“爹爹,景爹。”她笑着上前,先行请安,然后顺势在安王身侧坐下,微微侧头,好奇地问道:“今日怎么都回来了?不忙吗?”
“看你这几日心情不佳,今日得了空,便回来看看。”安王宠溺地看着她,语气温和,“你今日不在府中,又去哪儿玩了?”
他这话虽是带着笑意,可眼底隐约透着担忧。
及笄礼那日,她在宫门外哭得泪眼婆娑,回来后更是心事重重,问身边侍女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她说做了噩梦。
这两日,她似乎格外黏着他和景誉,像是在确认他们安然无恙一般。
安王心中隐隐不安,但他并非她的生父,许多事不好深问。
何况,当年楚文帝过继她入安王府,他心怀感激,这是他们二人此生唯一的孩子,也是他们倾尽所有想要护着的血脉。
而景誉性子冷淡,话少寡言,不擅表达关心,今日难得早些回府,大抵也是为她而来。
如今见她神色轻松,似乎心情不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我只是去福满楼吃了顿饭。”纪韶华笑道,并未隐瞒,却也未曾提及与谁同行。
安王闻言,也未多问,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出去走走自然是好的,只是下次记得多带些侍卫,别太任性。”
纪韶华心头一暖,微微颔首,眸色流转间,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抬眼看向景誉,语气带着些撒娇意味:“爹爹,我想跟着景爹去军中练武。”
景誉抱剑而立,闻言微微歪头,眼中浮现出一抹困惑。
这话,他可太熟悉了。
从前两人便执意要她习武,既为强身健体,也为护身防身。可惜这小姑娘金贵得很,三天热度,学了些皮毛就闹着不练了。而楚随安那人又是个没底线的慈父,任她撒娇胡闹,他嘴拙,根本管不了,最后也只能随她去了。
“这次又是哪一出?”安王失笑,满脸无奈。
纪韶华神色认真,语气轻缓,却带着一丝坚决:“我知道从前自己怕吃苦,但现在,我想学,是为了以后能保护自己。”
她盯着眼前的两人,熟悉的温暖包围着她,心底却清楚得很她必须有自保能力。
别人护得再好,也总会有百密一疏。而未来会发生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而她,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她举起手,郑重承诺:“我保证这次是真的。”
景誉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那这几日,便随我去军中晨练。”
纪韶华眉眼弯弯,笑着应下。
安王无奈地摇头,宠溺地看了她一眼,轻叹:“那便早点回去歇着吧。”
纪韶华缓缓起身,唇角仍挂着笑,眼底却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轻声道:“爹爹,我能抱抱您们吗?”
安王与景誉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意外。但又怎会拒绝,终究还是笑着张开怀抱。
只觉他们怀中的小姑娘,似乎瘦了些。
看来该吩咐膳房多备些她爱吃的糕点了。
转身踏出前厅,纪韶华的笑意逐渐收敛,唇角的弧度一点点隐去,眼底浮起淡淡的水光,随即被更深的沉思与凝重取代。
王府中,仆从忙碌穿梭,处处是寻常的热闹景象,可她的心绪却停滞在离开前,陆崖的那番话——
“若事情当真如你所言,你需多加小心。安王府里,甚至军中……或许有人,并非与你们一条心。”
她指尖微微收紧,眸色沉了几分。
安王府,她以为再熟悉不过的地方,竟也藏着不安的暗流。
深吸一口气,纪韶华垂下眼帘,掩去眼底情绪,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