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维尔忍不住磨牙。
移动工坊门口挂着歇业的牌子,二层生活区,哈鲁裹在一条毛毯里,从铁男手里接过一杯热茶,小口啜饮。他昨天冒雨飙车,不知害了感冒还是情绪不佳,状态十分萎顿。
听到沙维尔咚咚咚上楼的声音,哈鲁没回头,还往毯子里缩了缩,语气像被抛弃的新娘,带着压抑委屈还强装无事的鼻音:“他,怎么说?”
“不退,”路希把酬金袋子往他面前一放。“要改。”
哈鲁茫然。“……啊?”
路希的声音平铺直叙,听起来客观而无情:“哈鲁,你是一名出色的机械师,但不是一个合格的义肢医生。”
哈鲁红了眼圈。沙维尔大喊大叫。铁男可爱的笑脸似乎变得有点阴森。
“你说的对。”哈鲁努力憋住眼泪,“很久以来,义肢工坊都接不到什么订单。他们宁愿用木头假肢、用拐杖,都不来找我。”
沙维尔第一时间薅起裤管:“我就很喜欢你做的义肢!”
哈鲁身后,铁男默默举起一柄主厨菜刀,可爱笑脸映在闪亮的刀刃上。
路希的声音纹丝不动:“你说你是义肢医生。既是医生,就得对症下药。如果哪个医生不问病症就给出自认为的完美处方,只会被当做庸医和江湖骗子。哈鲁,你太沉迷于技术,执着于打造自己心中最强的仿生机械。可是,你有没有问过客户——你的‘病人’,他们有着怎样的诉求?”
沙维尔不再怒目,铁男也收起了厨刀。
路希:“芙娜需要的,不是一击碎石的铁臂,不是照明功能和防身系统,而是可以正常工作生活、安心拥抱恋人的手臂。”
哈鲁喃喃重复:“正常工作生活,安心拥抱恋人……”他想起那个含羞草一样的女孩,她生着一双清澈而坚韧的眼睛。
他只顾打造自认为的“巅峰之作”,从未想过那双眼睛藏着怎样的期待。
路希估摸着格雷的伤势,说:“五天之后,格雷会来取新的义肢。”
义肢医生点头:“我明白了。”
他丢开毯子,不再萎顿,也不再黯然神伤,挽起袖口,大步走向楼下的工坊。路希和沙维尔紧随其后。
几天后,格雷忐忑登门,请求取回被芙娜退还的机械臂。哈鲁笑着拒绝了他,然后领着错愕的年轻人看了一样新东西。
那是一只线条优美的手臂,有着肌肤的色泽与柔软触感,只有肘部和手指关节处不明显的缝隙,以及断肢连接装置,显示出它是一件人造之物。
哈鲁介绍:“‘皮肤’参考了仿真机械人偶的材料,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改良橡胶。内部选用了轻型骨架,足够耐用,能够承受日常工作生活的负重。肘部和手指关节处采用了柔性弹簧设计,虽然没有液压系统那么丝滑,胜在轻巧。”
这是一件平庸的机械,却是适合芙娜的义肢。哈鲁心想。
格雷喜出望外,好一顿道谢之后,带着新的义肢快步离去——他急着去见芙娜,把这个惊喜带给她。
哈鲁还是有点儿不放心,问路希和沙维尔:“这次,她会喜欢吗?”
路希:“哪里不喜欢,再改就是了。”
少年时代,路希住在肮脏混乱的街区,靠修理与定制机械维生。他的“甲方”有□□老大、赌徒、妓|女和牛郎,他也做过烂七八糟的机械:刑具、老千工具,甚至情|趣道具。
这个世界的机械师地位太高,导致哈鲁一点儿也没有乙方意识。路希帮他做了一份需求说明书,每个上门定制义肢的客户,都可以通过填写这份说明完整地表达诉求。
渐渐地,义肢工坊的顾客多了起来,甚至有外省的人慕名而来。哈鲁不再忧愁门庭冷清,却经常被“既要又要”的客户惹得抓狂,后来干脆开着移动工坊跑去了南方。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