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金声公子握着的手上,传来些冰冷的凉意,好似正盘卧着一条垂死前最鲜红艳丽的毒蛇。
这条美丽的毒蛇吐出他的毒信,作为邀请,也正是劝诱。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祸福相倚,置于掌中。
原来这是作为天机谋主的沈镌声,在局中给她筹谋的生路。四面围困的黑暗里那一点光明的罅隙。
人性大致如此,就像他之前说的,如果她逃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接下来往他身边逃一辈子。
选择依靠沈镌声非常容易。
他甚至如此留好了所有的后手,想必可以轻易解决她目前的一切难关。
只要她愿意乖乖地和他绑在一起,治好他的寒毒。
青归玉转过头,在如此近的距离,看见他眼角那点曾经渡血的殷红针痣,
她这黄帝第三针的勘乱性情,真的十足利害,促成了这样一个天底下最麻烦的人物。
沈镌声倾过头,绕过那根仿造的金针,靠在她的肩上,漆黑的发丝流落到身前,安稳地闭上眼。
“我即使害了全天下人,也不会害青姑娘。”
*
这句话,是真是假,倒真的很难说。
七年前,也是这根翠竹笛,青归玉生气地在药庐榻沿敲了敲,
“沈公子,”她气呼呼的说,“你不对我说实话,倒是教我怎么医治呢?”
那少年低下头,不去看她,只是咬着嘴唇,漆黑的发丝垂在手上,被他在手里攥得紧紧的,骨节都有些发白。
青归玉见他这样,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转身从橱柜里拿出一块帕子。
“擦一擦,”她把帕子递给他,指指他的嘴边,“咬出血了。”
她心里头嘀嘀咕咕,觉着这人病病弱弱,真的受不了半点打骂。但凡对他态度稍微凶狠些,就显出一副艰难的样子。
那少年倒是后知后觉的,用帕子拭了一下嘴角,看见血迹,才有些反应。
他的发丝散落,大约是刚刚被用力攥得掉下了几根,青归玉感觉有些内疚,就坐到他身后,伸出手,替他拢起颈侧头发,
少年后背一颤。她怕再将他惊到,就尽量放温柔些的声音,安慰他,
“我只是想要问你,你门中这锁骨楔钉续命的道理如何,说不定能有所借鉴。”
她抬起手,把自己的发带扯下一条,将少年的发丝松松束上,倒没有绑得太紧,只是怕弄痛了人。
“不会很痛,”他此时反而说话了,语调十分缓慢,好像边说边在犹豫,
“蚀骨钉。我六岁就曾钉过。要练寒髓功,必须用它暂时续命。”
青归玉点点头,原来因为这寒毒的原因,少年对疼痛不甚敏感。难怪嘴上咬出了血,自己都不知道。
她没说话,少年在她身前动了动,显出些不安来,
“这样……不行么?青姑娘?”
“不太好。”她仰起头,思考了下,“如果自己不知疼痛,也就不晓得别人怎样痛苦了。”
她皱起眉头,“容易害人,不是么?”
少年沈镌声点了点头,手抚上刚结束的长发,轻声地说,
“我即使害了全天下人,也不会害青姑娘。”
*
听其话,也得观其行,后来看上去,他倒是害的痛快的很。
就只重逢后这短短数天,沈镌声怕不是给她使尽了诡计:伪装情蛊,金针杀人,嫁祸药王谷,设伏陆归衍。
不光是她,还把旁人都牵扯进来。
青归玉气得咬牙,猛然抬手拽过他的衣领,一翻身,将他推倒在身后床上,屈膝压制住他。竹笛环转,冰冷地抵上他的喉咙,
沈镌声似乎真未料到她会这样做,猝不及防被她压制,瞬间怔住,瞳孔微微放大。
“沈镌声,”她咬牙切齿,字字如刀,“你惺惺作态,是想让我欠你这份人情么?”
然而沈镌声正在下方直勾勾地凝视着她,仿佛未曾听见她的质问,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她摇了摇头,心中冷笑,迷茫这种东西,哪里是能在金声公子脸上看见的?他这样运筹帷幄、从容不迫的人,为什么会装出这般神情?
“昨日喂的野猫,今日叼了两只老鼠在我门前石阶上,莫非我该感恩戴德,将其供奉起来?”
她突然感受到身下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竹笛紧贴的喉咙命门处,青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侧移,不再与她直视。
金色的丝线在他衣衫下凌乱地交织,从袍袖的脖颈附近悄然露出。
仿佛下定某种决心,沈镌声将头重新转回,那点朱砂色的针痣如血般鲜红。忽然间,两侧的玄色衣袖让她的视野暗了下来。
“……啊,”
耳边滑过叹息般的语调。他的呼吸急促,胸腔剧烈起伏,颤抖的双手缓缓抬起,轻柔而虚浮地拢到她的鬓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