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惭愧,镌声当初去苗疆找解情蛊的法子,却不能遂意。”
他垂下眼,双唇轻颤,“怕不是这一世都要与青姑娘抵死纠缠了。”
他伸出三根纤长的手指,续道,“苗疆诸寨中,蛊毒寨其实只有三个,现下不剩一人。”
沈镌声眼光轻转,仿佛真的很担心她的反应似的,“镌声为中原武林立威,替南疆百姓除害,青姑娘不会怨我吧?”
他的寒毒与她的体温交织,青归玉这下是真的在他怀里发抖。
识得情蛊的苗疆蛊师尽皆丧命,她该如何得证,又如何教世人知道,沈镌声胸口的,是救命的金针,不是惑人的情蛊?
今日之后,天下只会言说,金声公子因中了个姑娘的情蛊,求治不成,怒拔苗疆毒寨。
而以沈镌声的人物情采,也确是会有姑娘给他下情蛊的样子。
近之辄夭,远而即望,从容晏笑,殊加风色。
青归玉看着四周,只觉得心中一片寒凉。
她分明是医者心,却被他生生扭作了风月戏。
点苍派曲乾的手按在剑柄上,神色凝重,目光在青归玉和沈镌声之间来回游移。
慕容晴的剑尖正抖得厉害,漕帮众人围着那横在五步外的两具尸体,脸上带着惊惧和困惑。
沈镌声的谎言像一根无形的丝线,将她牢牢困住,而她一时竟找不到脱身之法。
药王谷。点苍派。漕帮。桩桩件件,未免太巧。
突然灵光一闪,青归玉想起昨日江上遥相对峙,在漕帮船头看见沈镌声带领数人的情形。
她低着头,轻轻道,“漕帮,前日你在漕帮船上……”
“是了。”沈镌声漫不经心的答应,颇是不以为然,“我天机阁难道缺了舟船么?”
天机阁当然不缺舟船。渝州这一带,剑术武学,首推点苍。江湖走卒,则以漕帮势众。
一帮一派,本为倚角平衡之势。
天机阁主沈镌声,带着门中好手,在渡口码头现身漕帮船上。
江湖暗流稍作倾斜。点苍派将如何动作?难道不会遣人跟上打探?
被沈镌声安插在白渡口的,扮作褴褛老人的死士,那日从高处向下而行,河滩最低,位置正好足够观察整个河畔。
到底是在等她?等点苍派?还是在等慕容晴?
引到此处三派汇集,当众诬她情蛊,他等的了这一刻。
——出则合围,进则有应。
金声公子仍旧笑吟吟的看着她,仿佛在说,你看,他们宁愿相信我是疯子,也不愿相信你是神医。
她有些难过,身边客栈前悬挂着的渔网,结成一团乱麻。
晶丝缠绕上她的小指,沈镌声覆着她的手,冰凉的指尖在她的腕上轻叩。
嗒,嗒,嗒。
方才朝向漕帮众人的浑天万象杀招,被她轻轻一喝,就笑着停了下来。
若是她出手阻拦,他身中情蛊,可算得上听不听话?
若是她竟不制止,金声公子护她心切,这数条漕帮人命,免不得又算到她的头上。
——左右皆陷,两劫循环。
沈镌声乖巧地倚着她,就像他依然是当年药庐里那个沉默听话的少年。只是眉梢飞红,仿佛真的中了情蛊似的,能在她身边便再无所求。
那腕间晶丝又覆上了她的手,玄衣上的苦寒香味,沾了她满身。
当年在药庐里救活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湖中,人称算无遗策的天机谋主沈镌声,用世情之心给她置了个精巧的囚笼。
隐百变而藏天机,动一隅则有十策反。
这昔年药庐中不敢触碰流萤的少年,为了将她乖乖缚在身边,一步百计,筹布如斯。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痛苦喘息。
“青姑娘,”
金声公子贴上她的后背,覆着她的双手缓缓地加强了力道。
嘴唇侧在耳尖,轻轻道,“带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