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渡口众人尽有多走江湖识货的,见这年轻女郎露了如此漂亮的一着,当下彩声四起。
青归玉旋身落下,船上几人迎了上来。
“死了!”有人喊道,“又是一个河漂子!”
那死者衣衫不整,青归玉眉头微蹙,闪身上前,分开左右,抽出腰间翠竹,将那尸体的衣襟挑开。
她脸色骤然一变,手指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翠竹僵在半空,那人心口处金芒闪动,赫然插着三枚金针。
形状制式,竟与她贴身针囊里的一模一样。
她震惊得后退一步。天突穴斜刺三寸半,膻中穴直抵胸骨,神封穴针尾留半粒米长短——寻常郎中纵使用金针封穴,也断不会用这药王谷吊命的秘术。
药王谷之外,恐怕只有一个人知晓这秘传手法。
记忆中的少年褪了上衣,躺在她身边,胸膛随呼吸缓慢起伏,她将最后一针压入穴位,他颈上凝着的汗正顺着斜行的颈部肌理滑落。
“青姑娘,”他喘息着说,眉骨若堆春雪,眼尾似裁深冰。
少年沈镌声向她抬起双臂,好像要笼住什么。听起来有些害怕,又像是绝望,烛火在他喉结处投下晃动的阴影,
“再深半寸,就能留下我的命。”
她摸了摸少年的额头,希望他免去颤抖。她的金针秘术,分清浊,篡死生,当然不可能要了沈镌声的命。
却毁了他这个人。
小船靠岸,岸上众人围拢过来,青归玉抿着唇,攥紧浸透江水的袖口,趁着四下杂乱,闪身便走。看那老船公正待吆喝她,却又停住了,恐怕是在想这姑娘有功夫,既厉害又邪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青归玉有些泄气,绕过最大的漕船桅杆投下的影子,回望渡口,远处金红晨光刺破江雾,天将破晓。
忽然眼前一花,有什么东西飞掠而至,她不敢硬接,身形微侧,挑起衣襟兜住来物。
那东西应声碎裂,原来是枚泥封蜡丸,她拆开一瞧,里面有张薄薄的字纸,触手冰凉,竟然结了一层寒冰。
冰笺被她手上体温一蒸,在这暮春的晨曦里发出淡淡的雾气,纸上的字迅速湮灭,原来竟是蘸水写就的:
卿救一人。我杀一人。
卿救人之疾,未必如我杀人之速。
最后落款处,赫然写着她的名字:
金声公子敬上,卿卿归玉亲启。
字迹将要消失前,她仰起头,向渡口看去,那里还因为金针杀死的尸体闹得乱哄哄地。
青归玉捏着那张迅速消融的冰笺,指尖微微发凉。纸上的字迹渐淡,但那股寒意不曾消失,仿佛顺着手指渗入了骨髓。
“金声公子……”她默念,心中生出些许陌生之感,“倒是起了个好名号。”
字迹转瞬即消,存留不了半点证据。
她将蜡丸与字纸揉成一团,随手丢进江中,水花轻轻漾起,转瞬即逝于汹涌的浪涛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