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这些话让人听了去,你的正使夫人你弟弟的副使还做不做了?”
杜茗钰瞬间呆愣在原地,多年郁结一口气说出来,她止不住的发颤,眼前是生母,脸上火辣辣的疼,“你拿我当什么?攀附权贵的工具,他想当副使,你想富贵,我就要嫁给老正使为妾,老正使死了,又改嫁新正使,我是个人啊啊啊啊!!!”
老妇手藏进袖里,高声难掩心虚,“反正你喜欢正使,嫁给他不好吗?你现在是高高在上的正使夫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高高在上?
杜茗钰心口好像堵着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阖上了眼,不愿再看亲生母亲的怒容。
一个被圈禁在内苑、满身伤痕、身中剧毒的她,还算活人吗?
杜茗钰重新爬起来,收拾好得体的笑容,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只有滚滚而落的眼泪是热的、活的。
满头金银珠钗冰冷,老妇瘫坐在地上,哭闹不休,“我是你娘,我省吃俭用,为的不是你们吗?我一个人拉扯你们姐弟我容易吗?没良心的,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娘?你挨打你自找的!你怎么就不能安安分分的当正使夫人!”
杜茗钰视线被泪水打湿,所见一片模糊,模模糊糊,魂魄好像又回到了幼时,父亲酗酒成性,对着母亲和年幼的她动辄打骂。
怪她是赔钱货,怪母亲害他杜家绝后。
河边的水很冷,拳头落在身上很疼,不是耳光甩到脸上时,火辣辣的麻,石头一般硬的拳头,挨一下就会留下青紫瘀痕。
每次挨打,母亲总会把她紧紧护在怀里,湿热的液体滑进她颈窝,当时她太小,分不清是母亲的泪还是血,只记得液体在黏糊糊的滴个不停,母亲却怎么也不肯让开。
年岁还长,母亲就护着她,一起捱日子,无数次告诉她,以后嫁人,一定要嫁一个像娘这样,一生一世对你好的人。
惶惶三十载,当年帮她挡下的拳头变成了巴掌,一次不落地还给了她。
正使是她的丈夫,正使对她拳脚相向,害她身中断肠毒,竟也成了她活该?
眼泪流干,她眼神空洞的望着地上哭喊不休,咒骂她不得好死的母亲,忽然道:“一生一世对我好。”
好耳熟啊,当年娶她,十里红妆声势浩大,正使也是这么承诺她的。
后来,
凤冠霞帔遮不住满身伤痕。
万株桃花埋藏了万具尸骨。
等闲变却故人心。
一生一世很长,她信了一次又一次,被骗了一次又一次。
她和山洞里,被父母丈夫卖掉、被强抢来当药人的女子,没什么不同。
“我要走了。”
毒性渐渐发作上来,杜茗钰手冷,她麻木地抚平凌乱的鬓发,笑成了面具,一成不变,她跌跌撞撞往前走,向外走,走下去。
房顶上,玄卿眼底闪烁着火光,屋内烛光为他脸颊渡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光芒。
他抬眸,与启褚目光交汇的瞬间,便知彼此都已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名义上是为杜茗钰寻医,实际是正使自己身中断肠毒,不敢被人知道,才将杜茗钰变成他的药人,替他试药替他背负骂名。万一哪天事情败露,还可以把杜茗钰推出去顶罪,他自己仍是政绩卓绝的好正使,只是情深义重遇人不淑,一时受红颜祸水蛊惑,最后一句功过相抵,将此事轻飘飘揭过去。
好一手阳谋。
玄卿一脸看戏的表情,夫妻二人对枕边人极尽所能的算计,正使金蝉脱壳、假痴不癫,至于杜茗钰,身不由己是真,几次三番救他们也是真,湖心岛那块凭空飞来的石头更是货真价实……
房顶风大,背后突然有人说话。
不似启褚说话时带笑,轻佻浪荡,成日没个正型,身后传来的声音饱含怒气:
“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