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漂亮
我是林瑞瑞。是个胖胖的女孩。
我讨厌漂亮的女生。她们仅仅是活着,就能吸引大片男生,倾听她的心事,关怀她的生活。
崔芷死了,我好像一直都有点感召。
我知道许墨汐喜欢崔芷,许墨汐看向崔芷的眼神实在不够清白,像是这世界只有她一朵花娇艳欲滴,旁人都是苍蝇。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偏爱。
总是找些理由给崔芷送东西:“买多了吃不完”,“衣服买大买小的,穿不了”。仅仅是朋友间的触碰都让许墨汐雀跃,暗爽地装作镇定。
小学的我身材高挑匀称,一百六十七公分,四十五千克的身材像是行走的衣架子。总是被身边人夸赞:一双长腿白细优雅,细腻光滑的像是模特。
夸耀而起的自信像是赶工而建的摩天大楼,外表浮华,内里空虚。
我享受周围人回头惊羡的目光,享受理所应当的赞美。我就是一个美美的腿精。
进入初中后,家里的变着法的给我补充能量。红烧肉,糖醋里脊,菠萝咕咾肉,虾仁炒时蔬,椒盐小酥肉,玉米排骨汤……
都因学习太费脑了,要多吃点东西补补等各类说辞进了我的肚子。我以为我仍是从前吃不胖的体质,心安理得地接受能量。
可我的身体逐渐发胖,大腿,脖子,肚子开始堆积肥肉。我意识到自己太胖了,想要减肥,却忍不住嘴,迈不开腿。
许多年,肥胖一直像个枪手,向我开枪。
青春期突然的抽筋让我疼痛不已,吃了钙片却并无改善。
大腿两侧,膝盖处也开始犯痒,我不耐烦地抓着挠着,希望疼痛可以掩盖皮肤不知哪个维度的瘙痒。
可一觉睡醒,长长的红痕在蔓延,像某种古老的咒语,镌刻在我的大腿、膝盖。我痛骂自己不许抓挠。却又在深夜,条件反射似地拿死手抓痒。
那新痕旧痕交叠,虚无的一双利爪也把我的心抓烂了。妈妈买来的伤疤修复膏,每日坚持涂抹,长好之后仍有残留。
白白的像虫子一样,永远扒在我的腿上。
原来一只手就能握住的美腿,如今两只手也握不住,我不敢穿裙子,怕那“恶心的虫子”让人发现,他们会高喊,会嘲笑,好丑的腿。
高中喜欢的男孩,古铜色的皮肤,健壮高挑,仿佛一把就能将从前的我抱在怀里揉碎。
他说我很可爱,一点也不胖。我们谈天说地,像是多年的挚友。
内里大楼的空虚被温情填充着,少女的心弦撩拨着。
一日早自习,我将昨天夜里看过多遍的表白信递给他,希望他考虑一下,不要给别人看。
以为他会答应,会欣喜地告诉我,我也喜欢你。
可他一直没回应……
中午吃完饭,我忍不住询问他,他说:“还是做朋友吧。让我快点走开,外面很多人在看。”
我看到外面好多他的朋友窃窃私语着,像吃了大瓜一样姨母笑着,全都用一种好像很懂的眼神看我。
我瞬间脸红心跳,头皮发麻。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
无人时,我跑去质问他,他说没有,是我多想了,还有他喜欢男生,别再站在他旁边了。
他真是纯纯有病,这么做好像我在骚扰他一样。
大家都在议论,我只是听着不动,去学习。
又是一次质问,他招了,他告诉了室友,却不知为何,大家都知道了。别去找他了,很烦。
走廊里,回家路上,总有人在悄悄议论,用别样的眼神看着我。谣言传了多个版本,男孩的朋友也会在班里找我的茬。
是我表白被拒,死缠烂打。是我谈恋爱太粘人,令男孩厌烦。是我太胖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期待他为我说话,说不是这样的,可他并没有,他也在不断爆出新谣言。
我的高中,没有朋友护着,没有人关心事情的真相。
不过你放心啦,我还是会和从前一样,努力学习。除了胖,我仍是父母的骄傲。我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听话乖巧,成绩优异。
后来,我只是感叹。
还好,我的记性不好,都忘的差不多了;还好,没有让老师知道,不然爸妈会因此丢人;还好,我此后多年,再也没有向人倾诉心声,再也没有被伤害。
我发誓要变瘦,逼迫自己跑步,吃毫无食欲的减脂餐。就算饿到出现幻觉,灵魂分体,我仍要坚持。
汗水与泪水,咬碎了咽下肚子。
我终于瘦了,五十千克,腰肢纤细。
可一双大象腿怎么也减不下去,那里面是油腻恶心的脂肪。
总之,我释怀了,胖就胖吧。我没有喜欢的男孩,没必要那么瘦去迎合他们的喜欢。我也没那么在意别人的夸赞。
可崔芷啊,我因你打破了原则。
我像只受伤的小兽,向你控告我如何被野豹抓伤,告诉你我多希望变瘦像从前一样。
你抱着我,为我流泪。倾听我的悲喜,感同身受。你大概是天使吧,有治愈的能力,抚平了那些伤痕。
和我一起穿裙子出门,给我拍照,用事实告诉我:做自己,真实生活中的我就很漂亮。胖胖的我在照片也中闪闪发光,自信张扬。
告诉我以后不爽就要狠狠地骂那个男孩,赠送给他一辈子的打喷嚏诅咒。
可我并没有骂太久,因为真的都过去了。
总是这样,人和事物都会在空气的氧化下,走向死亡。
崔芷啊,你是因为太美好了么,所以才消逝的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