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队伍浩浩荡荡地从燕京出发了。
明欢扶着赵知一步步踏上马车。
公公走上前来,撩开赵知的盖头确认了一眼,才叫禁军将城门打开。
赵知穿上枷锁一般的嫁衣,端坐在送亲的红轿中。轿外熙熙攘攘的人声渐渐消弭,只有马车车轮压在道路上沉重的声响,哒哒的马蹄与呼啸的北风。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终是在正月二十七这日到达距离北境最近的边陲小城——翠城。
赵知脱下嫁衣,同明欢住进了使节安排的客栈。
正月的翠城仍旧大雪纷纷。自窗前向外望去,皆是白雪盖黄土,人烟稀少。
明欢一路颠簸,身子受不住病倒了。又受了夜里寒风,连起身都很艰难。赵知反过来还要照顾她,这些使节与随军好似并不关心她们,只要知道还有一口气,就不多过问。
赵知推开房门,守在门口的士兵将长矛横亘在她面前:“公主不得随意外出。”
赵知比划道:“去寻郎中。”
那人板着张脸,道:“外面危机四伏,公主进屋休息吧。”
赵知无奈,从房中取了笔墨写了一句:“我的丫鬟病了,去请郎中来。”
那士兵蹙起眉道:“此事要请示吴使节大人。”
“去!”
赵知指了指门外,怒火中烧。
士兵将长矛在地上重重一杵,不再理会赵知。
赵知心一横,“砰——”一声将房门重重摔上。与这听不懂人话的蠢物辩不清楚,她只好自己再想法子。
环顾四周,赵知走到窗前,顺着窗棂向下看去,下方正好放着一堆柴火,虽落了雪,却也撑起一段高度,从窗户跳出去,也算有个接应。
她探出半个身子,脚蹬上窗台,猛地从二楼跳了下去。动静虽大,但这窗朝向后院,前面的士兵对此并不关注。
身子摔在堆砌的柴薪上,挂出几道血痕,皮肉翻起,她并不在意,立刻跑向后门。
后院中无人,此时已过了用膳时间,客栈中的小二随意蜷在门口,昏昏沉沉睡着。
赵知轻手轻脚地打开门,直奔医馆去。
边陲小城中的医馆极少,郎中出了外诊,她只好拿了些药包紧忙赶回来了。
天气寒冷,店小二到后院中来抱薪烧火,忙前忙后好不热闹。
赵知从门缝中观察着后院中的动向,待人都离去,才蹑手蹑脚推开门。
她缓缓阖上门,身后忽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人道:“你是谁!”
赵知还是被店小二发现了,那些士兵口中的吴使节也终于现身。
他一身肥膘,大腹便便,脸上堆的满是横肉,赵知见了他,硬生生忍下恶心。
那人颐指气使:“公主怎么随意乱跑?来人,将公主送回房间,没我的命令,不得外出。窗户也去钉死了。”
赵知心中有气,却也不敢硬碰硬。她只需再忍耐些时日,便能在赵渡的安排下离开此地。她挣开上前禁锢她的士兵,自己往房中去了。
回了房,明欢身子已很不好。面色潮红,身子也滚烫。
赵知拿凉水为她擦了几遍身子散热,却于事无补。
店小二送饭来,怜她可怜,偷偷拿走药包煎了,用茶壶盛着药汁同晚膳一起送入房中。
喂过药后,明欢身上倒没有先前那般热,只是脑袋昏昏沉沉,一直睡着。
赵知守在床头,心里止不住地慌张,害怕自己唯一相熟的明欢也离开她。夜里又频繁醒过来几次,明欢看上去不再难受,睡得也安稳。
第二日晨起,明欢起身来,只是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其他的病症已全然消失。
赵知心里忐忑,也说不出口,只将明欢拥住,默然地叹气。
这厢休憩了几日,正是正月二十九,吴使节打算带着和亲队伍进入北境领地。
重新穿上红嫁衣,赵知几乎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扒在着马车窗口,看着漫天鹅毛飞雪。
马车滚滚向前。
随军扫开官道上堆积极厚的雪层,皇帝专门请来吹唢呐的乐队叮叮当当敲起锣鼓,这支赵知只在邻里成亲时听到的曲子,洋洋洒洒在空旷的北地上空回响。
明欢跌跌撞撞跟在马车旁,她的声音散在肆虐的北风中:“姑娘,我们要过峡谷了。”
出了翠城,进入北境的地界有一座横断通路的峡谷,河水流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河床。翠城百姓将此地铺上沙土,整得略平整些,寻常商队便从此处过。
峡道狭长,地势凶险,是北境与大燕频繁交战之地。
一颗滚烫的火球破空袭来,直挺挺地撞在派头的随军身上,火势迅速蔓延开,军士惨叫着作鸟兽散去。
长久不衰的哀嚎与嘶鸣萦绕在耳畔,赵知身在马车中,紧紧攥住衣袖,稳住身形。
马车忽剧烈摇晃起来,赵知措手不及,额头磕在车上的边角。
车外是军士的惨叫与受惊马匹的嘶号。
她在晃荡中撩开帷幔跳出马车,马匹扯断缰绳,欲与马车脱离开去。
赵知纵身一跃,滚出雪地一二丈远,她迅速起身,在慌乱逃窜的人群中寻找明欢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