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
你为什么对我好?
为什么……
可以这么没有任何负担地拥抱我?
无缘无故地对谁好的情感是不存在的,这个道理很简单,就算是最浅显的厌恶的情感,被讨厌的那个人都能够感知得到,但少女的戒备心似乎低到几乎没有,能够完全无防备地抚摸着他的伤口。
小厌能够试探他的提问,就算跟她说了那么多拒绝的话,也能够决绝地表达自己的态度。
他一时想不到任何别的理由来解释她说的“当你痛苦的时候、他也会痛苦”,明明外面存在着连自己都要忌惮的生命威胁,这个文弱的少女却能够镇定自若,表示要对自己负责。
单纯因为她是个性格善良、乐于助人的小女孩?
冷淡的外表下有一颗炙热的心脏,懂事得令人心疼?
天呐。我在想什么。
慕容松模糊地想到这,自己都觉得奇异而违和地否决了。
那是……
因为巫马相介?
她觉得,自己对他来说很重要?所以要爱屋及乌……?
或许吧…确实很重要。
慕容松嘲讽地在内心笑了一声。
在乎得巴不得自己就命丧于此,别死在别人手里了。只不过他可能还是有点介意的,死在自己女友的家里有点解释不过去,太晦气了。
爱屋及乌。
难道爱能够如此崇高,连情敌的生死都成了一重责任……?
慕容松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模糊情感。
真是荒谬。
巫马相介这种不择手段、冷漠自恋的人,真的有人能够包容他的一切吗?那些对人事相处的逃避…过分的角色扮演………没长大的孩子一样的任性和游戏般的恋爱态度。
只是单纯重复叙述一下,都觉得是在利用女伴的怜悯心治愈缺爱的心理创伤,世界上真的存在有人能够透过他的皮囊与爵位看本质,来爱这个恶心的精神病患者?
难道说这世上真的存在着如此深刻的恋残癖?
慕容松在高热之中,几乎是倚靠着对巫马相介这个人的鄙夷与讽刺来保持意识的流畅。
直到他从高热至终再次醒来,模糊地听到脚步声,才勉强地睁开眼。
意识还没有回潮,只见到小厌纤细的身影站在床旁的衣柜前,整理他的衣服。
窗外似乎在下雨。
雨势渐大,小厌关上窗户,隔绝了窗外漆黑而潮湿的夜色。
床头的台灯让她的影子孤独而狭长地映在白色的衣柜上,她似乎已经洗过澡了,脸上的疲倦转变成平静与冷淡,凝视着悠久的深夜。
少女穿着朴素的睡裙,缎子般的长发垂感十足地落在肩头,她把窗户关上之后,开始低着头把他的衣服依次叠起来,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
当她弯腰折叠衣物的时候,长发落过枕边,慕容松在模糊之间,依稀闻到商超最常见的梅子沐浴露香味,和她最常用的洗衣粉味道极其相似。
灯光下,她的长发落在脸侧,精致而清丽的面容有着柔顺的弧度,这个低头垂眸的动作让她看起来像个端详路边石头的小动物。
印象中,小厌从来没有这么柔和而柔软的样子。
她总是微微低着头,带着冰冷的防御刺,外头镶着半透明的寒冰,隐没在万千的路人甲之中,就算是示弱,投映的目光似乎也永远在诘问。
目光移开,慕容松感到随着眼球的转动,额角一阵沉闷的疼痛。
“……”
他低哑地沉吟,下意识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居然已经可以抬起触碰到额角。
臂弯的疼痛与神经的刺痛几乎交织,恍惚间他意识到,自己大抵已经退烧,伤也好了七八。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他的困意与疲惫也因为惊骇清扫一空。
小厌平静地将书脊的细丝缎折到阅读的那一页,似乎是早就察觉到他的醒来,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艰辛地尝试从床上坐起来,才缓慢地合上书页。
“你醒了。”
小厌说。
慕容松尝试着撑着单臂坐起,柔软的被单从身上滑落,浑身却溢满了病愈在即的酸痛,他的额角因为身体的牵动再次渗出薄汗。
那张洗净之后没有任何修饰的脸上,不再因为修饰而柔和的五官深邃,他的神情逐渐露出压抑的痛苦与脆弱,浓绀近墨的细碎长发落在他的肩头,遮住了他精致的侧脸,令他有种憔悴而高贵的美感。
小厌静静看向他的肩头,那朵隐约露出的、蔓延到整个背脊的墨色牡丹繁复纹身,以及褪去即染墨水后显现的浓绀发色,让她几乎算是确认了慕容松所隐瞒的真相。
是了,秾秋厅悲剧之中本应随父母一同死去的皇太子,瑰蓝王朝最后一位皇帝铂臻皇帝与秋英大公的小女儿索菲公主的独子,瑰蓝王朝唯一的合法继承人,正屈居在这都城郊外小小的一方居室的床榻之上。
看来慕容松就算被性转了,本质的身份也没有改变,符合剧情的设定。
按血缘来说,他跟巫马相介可算得上是表兄弟,他的母亲和巫马相介的母亲可是亲姐妹,与施别盛也沾着三代外的堂亲。
毕竟这些贵族们最喜欢的就是依靠联姻来表达血统的纯正。
如果巫马相介的亲爷爷秋英大公没有一把火烧死铂臻皇帝与自己的亲女儿,或许现在慕容松早已经在皇宫之内授衔理政,不必在这望着小台灯发呆了。
……
慕容松缓缓地伸出手,无言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
手伤带给人的迟钝反馈不会作假。
他颤抖着手指,缓慢地捋起受伤的那只手臂,却看到那道本应狰狞的伤痕,已然贴切缝合,不再渗血,只留下淡褐色的疤痕。
这显然不是能够靠一句自愈就能够解释的通的。
小厌不知道他的内心复杂想法,如果她知道,只会心想那当然了,也不看系统出品的药效,起死回生都有可能,何况你手臂上的伤?
你是好了,我也破产了。
小厌伤心地撇嘴。
见他清醒,坐在床边,小厌又自然地伸出手帮助他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他尚未完全清明的苍白神色,态度不明地缓缓开口,解释道:
“如你所见,我帮你清创后重新包扎了,骨头也接好了,你不必再担心,只要你好好养伤,就不会留下后遗症。”
“我……”
慕容松才开口,就剧烈地咳嗽,好看的眉眼憔悴地蹙起。
“大概休息一周就能好全吧。”
小厌淡淡地接着说。似乎并不在意他伤口背后隐藏的私密。
小厌道:“这次如果你想走,我不会拦你了。只是别死我家门口。我还要住呢。雨停了,你就可以走了。”
慕容松表情忪怔:“你是怎么……”
少女原本柔和的眉头闻此轻轻地蹙起,未出一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提醒他的越界与冒昧。
“对不起。”
良久,寂静的室内传来沙哑而清澈的声音。
小厌:“对不起……?”
小厌捋平书角的褶皱,将膝盖上的书册搁置在一旁,头也不抬,冰冷地说:
“你也会道歉?我以为你会一直跟我说别碰我。你也没跟我说,人摔伤,会需要填塞止血,而且能够摔成贯穿伤。校园枪击案,跟你有关系吧。”
又是一阵沉默。
慕容松身体前倾,微微敞开的领口隐约透出颇具力量感的薄肌,缄默片刻,说:
“我并不…我只是怕让你卷入麻烦,我没想到、有些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你救了我……”
说着,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她。却只望进了一双似笑非笑的弯弯眼睛。
小厌不知静坐在那里欣赏了他纠结的神色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