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来您这里的时候闷闷不乐吗?”蒋轻欢闻言放下手中的酒瓶。
“那倒不是,小满每次来店里都笑呵呵,我从她脸上根本看不出她是开心还是难过。我这么问你是因为我女儿下班回来吃晚饭时说,每个下雨的夜晚,她值班时都能看到小满坐在体育场的露天座位上淋雨。雨下得噼里啪啦,大家都各回各家,只有她在那里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今天也是。我女儿说小满一定是有很重的心事,年轻人容易想不开,你和她好歹也是室友一场,得空好好开导开导她。”便利店阿姨从手机里翻出一个女儿发给她的视频。
陆小满就那样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空空荡荡的露天体育场里,她的行为看起来好像是在自我惩罚,蒋轻欢从未见过陆小满消极的另一面,她总是把生活中最阳光的一面留给蒋轻欢。
两个人作为室友相处的这几年里陆小满一向很听蒋轻欢的话,蒋轻欢让她往东,她从不往西,除了淋雨这件事。蒋轻欢不明白陆小满为什么一直执着于淋雨,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顶着雨坐在体育场里长达一两个小时,即便冒着生病的危险也在所不惜。
蒋轻欢心情沉重地拎着几瓶低度数的酒返回住处,她推开陆小满的卧室门,房间里面果然空无一人。蒋轻欢放下手里的酒另外取出一把雨伞,她带着满心不解发动车子引擎开往体育场,陆小满果然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那个人好似一尊心死成灰的雕像在雨中枯坐,蒋轻欢一手举着雨伞站在陆小满对面的露天座位之前,她望着夜色之中陆小满那一抹孤寂无声的剪影,心脏毫无预兆地抽痛了一下。
陆小满仿若是一条失去生命迹象漂浮在海面的鱼,她似乎沉溺在一段又一段自脑海里鱼贯而出的阴霾过往里,竟然没有发现蒋轻欢正撑着雨伞站在对面。
蒋轻欢觉得自己自阿雨回来一直以来都在忽略陆小满,她太偏心了,她明知道面前的孩子内心在渴望爱护,渴望关注,她却只是一味地闭着眼睛假装没听见陆小满心中的呜咽。
蒋轻欢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其实并不了解陆小满,陆小满平日里很少主动诉说自己心中的苦闷,蒋轻欢亦很少给陆小满倾诉的机会。
那晚蒋轻欢第一次想细致地了解陆小满的过往,细致到从她呱呱坠地到她蹒跚学步,细致到从她牙牙学语到她成长为一名肩背书包的小小孩童。蒋轻欢想亲自走一遍陆小满每天清晨上学时脚下的路,想看看她七八岁时和奶奶一起居住的房间,想摸摸她十二三岁时那身蓝白相间的宽大校服。
那晚蒋轻欢第一次想清楚地了解陆小满心中所想,她想化作一缕阳光照见陆小满怀揣未知隐秘的心海,她想如同画匠般亲手描摹陆小满丝丝屡屡情绪的脉络,她想与陆小满建立心与心感应的联结,痛她所痛,念她所念。
蒋轻欢终于明白如果想真正了解一个人不仅仅是闭着眼享受她生命之树下的阴翳,同时也要试图去了解她的晦暗、隐痛,她的过往,她的苦楚。
人怎么可以对所爱之人心中的痛苦视而不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