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阴天,陆城的天气一如陷入热恋之中的傲娇少女一般阴晴不定。
下雨了,雨滴透过纱窗浸湿窗台,腿脚不灵光的白猫芦花自窗下一颠儿一颠儿一晃而过,邻家少妇不慌不忙地扬起手中商场派发的宣传册遮雨,阳台对面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仰头咕噜一声灌下一大口啤酒,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落雨的光景。
“喵~~~”客厅半掩着的门吱呀一声被芦花肉嘟嘟的猫爪扑开,蒋轻欢闻声回头抱起印着猫咪头像的袋子给芦花食碗里添了些猫粮。
芦花是只颇为傲气的纯白色流浪猫,圆滚滚的肥硕身躯,相貌中规中矩,常年以王者的姿态昂首混迹在这条古朴的巷子里,对人爱搭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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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的初冬蒋轻欢在下班路上第一次遇到芦花,那时芦花只有现在一半大。
那天陆城迎来了久违的初雪,蒋轻欢透过车窗看了一整路的雪景,临到站前蒋轻欢起身离开紧靠公交车后门的座位,司机师傅一踩刹车,长长车体发出嚓一声猛地向后一顿,蒋轻欢顷刻被一干匆忙的人涌出车门。
鹅毛般的雪花扑簌扑簌地覆盖这座雪季很长的城市,景阳路站牌下的积雪不知不觉已有两寸之厚,广告牌顶部裹着一条圆润饱满的白色长条雪花儿棉被,两米开外处护路工人们成群结队地在雪地上撒盐避免道路结冰。
蒋轻欢一边听着古典乐一边低头琢磨如何精进明天的排练,彼时耳朵里的乐章正进行到最澎湃的时刻,演奏者情感充沛层次丰富着实令人叹服,蒋轻欢情不自禁地微闭着眼随音乐晃动空闲的右手。
一曲终了,蒋轻欢心情愉悦地停止手上的动作缓缓睁开眼,一眼便看见不远处白色积雪上溅着一滩深红色血迹,雪地上印着许多小巧凌乱的动物脚印,可以看得出那是动物激烈撕扯后留下的痕迹。
蒋轻欢在几步之外的雪堆背后发现奄奄一息的芦花,芦花意识到有人守在身旁吃力的将眼睛撑开一丝缝隙,使出全身力气向上抬了抬左前爪。
蒋轻欢满心爱怜地摘下缠绕在颈子上的围巾,小心翼翼托起芦花温热虚弱的小身体,一路小跑到巷口的宠物医院,还好芦花命大,败尽蒋轻欢仅有的积蓄之后不仅活过来了,还活成了一副清高女王的样子。
那件事发生之后蒋轻欢和室友们一心打算收养芦花,室友们将宠物用品精挑细选买了个齐全,可是芦花却在伤养好之后的某天悄无声息地离家出走了,之后便似个负心汉般每隔三五个月回来看蒋轻欢一次,念及此事蒋轻欢抬眼看了一眼墙壁上挂着的年历,芦花上一次回来果然是在五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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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门铃响了,原来是房东夫妇,白猫芦花依旧头不抬眼不睁地吃着猫粮,对来客表现出一副厌弃地模样。
“蒋小姐,还记得三年前你们几个小姑娘过来看房,我们老两口一再承诺这房子在租期内只租不卖,可如今家母已逝,我和你阿姨也没理由继续守在陆城。”年近六十的房东叔叔稀疏眉毛向下耷拉成一道抛物线。
蒋轻欢眯着眼半倚在年久失修的大理石窗台边沿,大致已将房东老两口的来意猜完全,房子租到一半房主放话要卖本是极其令人烦扰的行为,可这老两口平日里完全不是那种无缘无故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孩子们还算有出息,各个已经在外成家立业,二儿媳最近也怀上了,老二一家三口盼着我们老两口去呢,所以吧,我们近期想把这所房子尽快倒腾出手,不知道蒋小姐您意下如何?”对面满面慈祥的房东叔叔不急不缓地将此行目的一股脑托出。
“毕竟如果张贴卖房广告的话到时肯定隔三差五有人过来看房,这也是个麻烦事儿,蒋小姐您要是觉得不成,我们老两口绝不说二话。”房东叔叔等不及蒋轻欢发话又慢悠悠地补上一句。
“韩叔,房子你们安排卖吧,不必顾忌我,您说的这些我都能理解,回头您过来看房之前尽量提前联系一下确认我是不是在家,以防我一旦出差什么的害您再白跑一趟。”蒋轻欢虽然脸上依旧挂着礼貌的笑容,可内心也对即将到来的搬家感到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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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蒋轻欢在临近毕业前被邀入陆城市浅唐交响乐团做小提琴手,这所上下层加在一起不过八十平米的独门小院是蒋轻欢和乐团同事合租下的,因为平日里需要日夜练琴,普通民居的隔音效果显然无法满足这一干音乐从业者,当年三个人以乐团为中心点顶着毒辣的日头走街串巷,最终才寻得这个最适合音乐工作者的稀罕居所。
只是不到一年时间过去,一同租住的同事一个结了婚,另一个则交了个如胶似漆的俊俏男友,蒋轻欢舍不得这所房子便依旧留在这里独自居住,转瞬即是三年。
蒋轻欢踩着凳子把印有卖楼字样的红色毛笔字幅贴上二楼窗户,房东叔叔剪下一截截透明胶带仰着头递到蒋轻欢手上,蒋轻欢每逢低头拿胶带的时候都不可避免地看到房东叔叔那道慈祥的眉毛。
蒋轻欢忘不了三年前与室友们一同搬来这所房子那天,三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气喘吁吁地放下手中沉重的行李推开出租屋房门,第一眼便看见房东老两口一个正在弓着腰拖地一个正在拿着小抹布反复擦拭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