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长公主殿下疼我。”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牵起她衣裙下摆,男人乌发倾泻,以谦卑到尘埃姿态抬眼望,玉骨冰琢的容颜在宫灯摇曳烛火中晦暗诱人。
云天骄垂眸,面无表情。
面前这位,不是那等取悦千金贵妇的面首乐伎,而是——
天神。
一位天神,此时此刻,正在她的寝宫内,凤榻上,恳请她的垂怜。
……
约摸六个时辰前。
皇天宝盖,香车骏马,绵延富丽的仪仗队伍自宫门而出,所到之处净水泼街,随行侍女纤纤素手,自篮中扬起花瓣,撒下一路芬芳。
街道两旁百姓纷纷退避,躬身跪拜不敢直视,待车架行远,才偷偷议论。
“那是镇国长公主的车架吧?”
“呵呵,净水泼街,鲜花铺路,放眼整个云迟国,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哎,今日青元仙尊在云极山显灵,咱们这位长公主殿下,不知道又要供奉多少香火,这烧得都是民脂民膏啊……”
“嘘!你不要命啦!敢妄议长公主殿下!”
“哼,一个不检点的臭娘们,有什么不可议论的,就算把老子的头拖去砍了也要说,咱们云迟国只要有她在,就不会好!”
“要死要死,我怕死,我离你们远点……”
聚集的人群很快散去,可是有关镇国长公主的流言却不散。只因她臭名昭著,贪财好色挥霍跋扈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相传,她门下豢养面首无数,人神不忌,男女通吃,只要长得好看,哪怕是只妖鬼,也能拖上凤榻睡上一睡。
但凡女子,只要妇德有污,先不论其他,就已经是罪大恶极罪不可赦,值得千人踩万人唾,恨不得给她沉塘才算干净。
可偏偏,她是镇国长公主,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姐,就算天底下的人都恨不得她去死,又能奈她若何?
想当初有言官参她,却得到皇帝云天齐的当朝驳斥:“不就是爱花点钱爱玩玩男人,这天下都是云家的,还不够让朕的皇姐高兴高兴?”
这虎狼之词一下将三位老臣气病,后继者又轮番谏言,可皇帝就是油盐不进,装傻充愣,最后朝臣们妥协,从此再碰上与这位镇国长公主相关事宜,都避之唯恐不及。
如此,倒是让镇国长公主更加肆无忌惮,在骄奢淫逸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
“我诅咒你!诅咒你生生世世活不过十九岁寿辰,在最好的年华受国破家亡之痛,次次轮回死于挚爱之手!!!”
云天骄猛地在轿辇中惊醒,脑子里还依稀回荡着男子气急败坏的恶毒诅咒,吓得她心脏狂跳,气喘吁吁。
她……又做那个噩梦了。
云天骄轻轻舒了口气,闭上眼缓了缓,
都怪上香时辰太早,害她没睡够就起,这才白日梦魇。
云天骄暗下决心,以后总得想个法子让云迟国这早起上香的风气改一改。举国上下所有神殿,不到巳时不给开门,也省得一个个上香如奔命。
轿辇外安静异常,隐约听见水流鸟叫声,像是已经出了城,于是她微拨了帘子问:“福满,这怎么不是上前山的路?别是走岔了,错过青元仙尊显真身的时辰。”
跟在轿旁的长乐殿大太监低声回:“殿下,今天云极山的香客太多,青元殿里只怕人挤人,青元仙尊已经传了话,邀殿下去后山偏殿歇息,他自会专门到后山别殿拜谒。”
云天骄懒洋洋瞥了眼,“青元仙尊是天神,岂能容我等凡人呼来喝去,你这狗奴才好大胆,竟是答应了。”
“殿下教训得是,奴才知错。”福满虽这样说,显然并没有将青元仙尊真的当回事。
谁不知道,如今天下神仙享人间香火度日,香火越盛,神力越强,与其说去拜真神,还不如去拜他们家长公主殿下呢!
云迟国雄霸一方,先皇已故,唯留下与先皇后所诞一双儿女相依为命,陛下向来与嫡长姐亲厚,自古“镇国”的封号给公主,都是要有大贡献的,可陛下登基后便不顾朝臣反对,立刻为长公主加封,足可见这位姐姐在他心中分量。
所以只要长公主殿下想,随便一出手就可以盖上几千几万座神殿,任凭一只小小妖鬼也能拔成仙尊。
那青元仙尊说得好听点是当今神仙界顶流,可如果有一天他们家长公主殿下对他腻歪了,不愿再为他大把大把地烧香筑殿,他还不是一文不名?
这时,贴身侍女春喜忽然轻轻“呀”了声。
“怎么了?”云天骄问。
春喜将窗帘微微掀开一点,示意道:“殿下,奴婢刚刚看到路边有个神牌闪烁不定,似是快要熄灭了。”
神牌代表着一个天神的神力,神力越强,神牌的光芒越盛,反之,若是神牌光芒完全熄灭,就意味着一位天神的陨落。
这世上每天都有新神诞生,亦有旧神陨灭,偶遇个把熄灭的神牌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云天娇今天大概是心血来潮,凤眼微凝,往外瞄了一眼。
“那位天神的神号是什么?”
“回殿下,神牌上没有刻字,大概是个无名神吧?”
“也是怪可怜见的,叫人给他上柱香吧。”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