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顾不得手上疼痛,努力伸头确认来人的容貌,视线逐渐聚焦,终于看清沈含章的脸,他身躯一震,双腿先一步反应过来,以头抢地,“下官曹爽见过女皇陛下!”
为官数十载,他兢兢业业,从国学监律学助教摸爬滚打到国子司业,曾经只着浅蓝官服的九品芝麻官也有造福一方百姓的宏图壮志,如今红服加身,金钱和权力早已将他蚕食殆尽。
临近致仕,身体每况愈下,连日咳血不止,连太医都没有办法。
就在这时,有人告诉他,长安风月阁有一处天堂,只需交付百两黄金就可获延年益寿之法。他信了,散尽家财拿到入场券,一碗“不死药”入肚,他顿觉活力四射,还有美人环抱,更让他飘飘欲仙。
明明就快从阎罗殿逃出来,为什么草包女皇会出现在这里。
女皇二字一出,身后的黑衣人迅速抽刀戒备,堂中歪七扭八的男人动作一滞,□□声戛然而止,少女们朦胧的泪眼间满是希望。
她们慌忙伏地跪拜,“陛下救命!”
“他们强抢民女草菅人命,求您为我们做主!”
在场众人清醒大半,多数是风月阁的常客,也知道女皇的真实处境,自己的后台比她可靠百倍,就算被发现又如何,自有高个的替他们顶着。
啪!
五根红色指印清晰可见。
“贱人!谁教你欺上瞒下的,分明是你主动投怀送抱,怎么成我们强迫你的!”
按计划,沈含章应低调行事,尽力斡旋,静待沈钰鸣的援兵,亲眼看到罪恶在自己面前上演,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殷燃雪明白她的心思,轻松挣脱,取出袖中刃一划,捆绑在她们身上的绳索尽数断开,黑衣人见势不对,举刀逼近她们,少女们已经习惯逆来顺受,看见刀,心生畏惧不敢动弹。
少女被扇得重重摔在地上,为保清洁之身,她已三日不曾进食,此刻脸颊肿胀,脑中嗡鸣,只觉天旋地转,有一丽影朝自己奔来,揽她入怀。
“陛下,救救......她们吧。”胸腔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少女的身体如濒死的鱼,控制不住地耸动,鲜血一点点溢出,睫毛轻颤,眼睛看着沈含章,又仿佛看着她眼中将死的自己。
“他们都说您残暴无能,可我知道您不是这样的。”她的手悬在半空,想要抓住些什么,“那年冬天,若不是您请我喝粥,赏我棉衣,我活不到现在。”
沈含章恍惚记起,她在某一世便衣出宫,确实随手在路边捡到个快被冻死的女孩,但她确定,绝对不是这一世!
纵有千般疑问,沈含章也不愿在此时提出,她抓住怀中人的手郑重承诺:“有我在,她们不会有事的。”怀中人勉强提起嘴角,眼睛缓慢阖上。
沈含章仰头,闭了闭眼。
仿佛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一生。
装傻充愣引发这么多危机,看来扮猪吃老虎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再次睁眼,她巡视在场众人,他们的脸上或怀疑、或嘲讽、或鄙夷、或警惕,就是没有害怕。
沈含章突然笑起来,笑得停不下来,黑衣首领不明所以,他拿钱办事,给他钱的才是他的皇帝,面前这女人手无缚鸡之力还敢只身犯陷,别是姓曹的老眼昏花说大话诳他们的。
他反手驾刀在曹爽脖子上,“你确定她是皇帝?”
曹爽有贼心没贼胆,平时和同僚胡吹就罢了,真见到女帝,他骨子里还是臣服的,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他万万不敢得罪沈含章。
“陛下花容月貌,举世无双,当然......”语未尽,他瞪大双目,径直倒地,黑衣首领屈臂擦刀,眼底尽是不屑,一声令下,“全部拿下!”
殷燃雪双拳难敌四手,被死死压在地上,她身后的少女围成一圈抱头蜷缩,冯乐言挡在沈含章面前,即使她也害怕得发抖,沈含章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退下。
她一步步走向黑衣首领的刀前,她进一寸,他退一寸。
“来啊!杀我!”
沈含章见过的人比他吃过的盐还多,只要没到穷途末路,女皇的命,没人敢取。
“你主子不敢轻易露头,就让你当马前卒,你当真要继续替他卖命?”沈含章抬手握住刀刃,鲜血蜿蜒入衣,她却浑然不觉痛,“或者你如他所愿杀了我,明日看你能加官进爵还是陪我共赴黄泉。”
那人面上闪过一丝犹豫,沈含章知道有戏,继续洗脑道:“他能给的我也能给,还能给你百倍千倍。”就在他快要开口,身后传来一阵鼓掌声,“以前怎么没发觉你这般口齿伶俐。”
他隐在暗处不肯出现,红玛瑙扳指抵在肚前,故作高深继续开口道:“愚蠢,一个娘们随口胡诌还真敢信她是女皇?”
那人目光一沉,尖刀直指沈含章咽喉,“一仆不侍二主,抱歉了!”
寒刃直下即将碰到沈含章,入口传来兵戎相向的声音。
砰!
一道道黑影从密道飞入砸进大堂,皆被一刀毙命,少女们惊声尖叫,戴着面具歪七扭八的人亦被吓到,拢好衣襟,抱头鼠窜,小鸡找母鸡一样围在暗处那人周围。
黑衣首领显然没想到会出现意外,沈含章冷哼一声,笃定成败自信地说:“你现在后悔,也没机会了。”
孤灯照耀的洞口,只一深灰身影负剑前行,剑身通体殷红,长剑落地与金砖共震,忽而,他腾空而起,御剑急刺。
首领一转头,剑锋已至,避无可避,他抬刀格挡却被震飞,弹指间,场面攻守之势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