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一开始是宋玉章的错,怎的到最后是他负责呢?
宋颂迷茫地眨了眨眼。
恍惚间,宋颂忽然想起,起争执那日,他娘护住宋玉章,哭着喊着闹着,就是不让村里人带走她的儿子。
他走到他娘身边,想去扶她,可他娘抓住他的手腕,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
他娘将他推了出去,指着他说,他长得好看,将他送上去赔罪,青竹寨定然不会生气。
宋颂愣住了。
他听得真切,他娘语气中没有即将失去儿子的悲伤,只有她想到好法子的喜悦。
也许是有办法保住她最爱的儿子的喜悦。
宋颂惨白着一张脸,看向屋里头的他爹,只见他爹敲了敲叶子烟的烟杆,咳嗽一声,避开了他的视线。
一阵凉风吹来,叫宋颂打了个寒颤,他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太阳,方才他还觉得阳光温暖,可现在他竟感觉到刺骨的凉意。
盯了片刻,宋颂眼中酸涩,他低下头,眨了眨眼,才将眼中的泪水眨了回去。
方才逃离送亲队伍的喜悦已然过去,宋颂环顾四周,脸上浮现起茫然。
他没有家族,就算下了山,运气好点,避开村里人逃了去,也没有象征身份的木符,只得被算作流民,找不到差事,兴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被饿死。
世道如此,他是哥儿,出去抛头露面就会别人认为不成体统,更何况成为流民,只怕会被人欺辱至死。
宋颂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水中的自己,他该是承认,这张脸无疑是好看的,不然他爹娘不会故意拖着他的婚事,只为多要几两银子的彩礼。
也不会想到把他送给青竹寨的法子,将他逼入这样的境地。
他年纪虽小,可也明白,他从来都没在流民当中见过妇人或者夫郎,其中原因他并非一无所知。
宋颂放下手,心口被压的喘不过气,忽然觉得这四周的林子如同恶鬼的血盆大口,他站在中间,就如同自己被吞食入肚。
他没了来路,该往哪儿去呢?
*
密林深处,阳光从叶子缝隙处透进,矮鹿低着头吃草,周围一片寂静,只剩下鸟叫蝉鸣声。
忽的传出一声锐利的哨声,几只狼青獒犬窜出草丛,惊得树上飞鸟腾空。
矮鹿听见哨音,都没抬头去看捕猎者的方向,就往安全之地飞奔出去。
几个人影从低矮的树丛中站起来,循着狼青犬留下的痕迹追捕过去。
几只狼青犬是捕猎惯了的,其中一只毛色深一点的狗奔跑在最前方,眼看着追不上矮鹿,它叫了一声,窜进了旁边的草丛当中。
矮鹿被几只恶犬追袭,心慌之下寻不到方向,只得四处跑,却不想刚钻出一个林子,就看见一只健壮敦实的狗正虎视眈眈地瞧着它。
此次猎到了一头矮鹿,不论是牵下山卖,抑或是宰杀了,给寨子改善下生活,都是极好的。
“有血。”几个汉子围着矮鹿,有人道。
矮鹿躺在地上,腿汩汩流着血,方才猎犬咬红了眼,撕咬时嘴里没个轻重,腿上的肉都被撕下了好一大片。
周荃道:“我记得槐江就在附近。”
胡正点点头,道:“方才过来的时候我便留意到了,就这西北方。”
既如此,汉子们就弯下腰,一人抓矮鹿的一只腿,叫它动弹不得,才一路往槐江走去。
要么说这些野物是个吃软怕硬的,若是周荃一个人猎它,它可不是如今这幅乖巧的模样。
几人抬着矮鹿刚走到河边,就看见更上游的河道有抹红色的身影顺水而来。
胡正眼睛尖,看着那抹红色就问道:“那是什么?”
周荃同其他几人将矮鹿扔在地上,这才抬头看去,他眯了眯眼睛,隐隐约约看见从水里伸出了一只手。
“是人!”
来不及说更多,周荃几个跨步跑到河边,连身上的衣裳都来不及脱下,一个猛子便扎进了水里。
剩下几个汉子也连忙跟了上去,胡正抽出砍刀,连忙砍了根竹子过来,见周荃抓住了水里人,便把竹竿伸过去,喊道:“抓这个!”
周荃搂住水里人的腰,对方却毫无反应,他心中一惊,便顾不上什么,抓住胡正递过来的杆子,叫岸上的汉子给拉了上去。
矮鹿见他们顾不上自己,便拖着被咬伤的后腿想要离开,但狗机灵,只稍一露恶相,矮鹿便安分了下来。
“上来了上来了!”汉子们一齐使力,将周荃同水里人拉到了岸边。
胡正接过周荃手中的人,其他汉子去拉还在水中的周荃。
胡正将水里人放在地上,一瞧他眉尾红痕,便知是个哥儿。
正是宋颂。
他看向刚上岸的周荃,神色有些为难。
“作何?”周荃问道,此人方才在河里面就没了意识,若是再不救治,只怕得交代在此地了。
“是个哥儿。”胡正说。
这哥儿身穿嫁衣,可见今日成婚,虽不知因何落水,可他几人皆是汉子,若是冒然施救,这哥儿醒来后只怕不会安生。
周荃闻言,对着胡正怒目而视,他推开胡正,在宋颂身边跪下,一边按压对方的胸口,一边道:“你人还挺好,他都快没了,你还给他考虑起后头的事了。”
胡正挠了挠脸颊,讪讪地笑了声,才在另一边跪下,伸手去摸宋颂的脉搏。
“还活着。”胡正扒开宋颂的眼睛,瞧了眼,便道:“把他肚里的水压出来就好了。”
救人也需不着这么多人围着看,他俩在忙活,其余的汉子就分了两路,几人去抓矮鹿,几人去寻草药。
这里离寨子还有段距离,若是不处理好矮鹿腿上的伤,只怕会引来一些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