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在它爪子上的鸟窝半路掉下,花瓣洒了一地。
钟盈抬脚,顺着甬道向下,怪物缩在角落里,发出了外强中干的咆哮——
她被吓了一跳,但又莫名觉得怪物不会伤害自己。
天知道这是哪里来的“自以为”,也许是因为它反而是落荒而逃的那一个,也许是因为一个人的荒野太孤独。
又也许是之前收了太多“礼物”。现在钟盈知道了,确实可能是因为怪物看不下去她“守株待兔”。还有小鸟,很明显,它不是什么联合育娃的“鸟妈妈”。难道是自己热爱掏鸟蛋,给了它这种爱吃鸟的错觉?
钟盈顿了顿脚步,忽略了咆哮声继续往下。
夜晚的洞道比白天更冷。她很快冻得有些发抖,牙齿打颤。怪物气急败坏地现身,冰冷的鳞片这么一贴一送,还没眨眼,她就回到了地面。
“不……准”怪物松开尾巴,艰难地从脑海中提取那几个用语,张嘴哈气,含糊不清地吐字,“走……”
钟盈非要去杠那么一下:“好,我不走。”
沉默了好久,怪物被逼得发出了一个清晰的音节。
它好大声:“走!”
然后先跑没影了。
钟盈低头看了看湿漉漉的地面。从厚厚云层中探出头的月亮,无差别地向整片森林和荒野撒下银白色的皎洁,也照亮了洞口这片小小的,充满了狼藉的地面。
她忍不住想笑。
陷入了麻木的,一成不变的,日复一日寻找资源,制作必需品的日常生活中,这位骇人又古怪的“邻居”很鲜活。
于是她也真的这样笑了出来。
不是采集到食材,收集到物资,品尝了美食后的那种微笑,而是欢快的响亮的大笑。
听到她笑声的水怪,沉没在洞穴深处的暗河中。它握了握右爪,爪尖空空如也,草垫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水怪将头埋进了河床底部的淤泥里。
被怪物“送回”岔道口的钟盈,捡起了掉落的鸟窝,又仍像往常那样,围绕着自己居住的洞穴布置陷阱。两侧的甬道,靠近兔笼的地方,还有靠近“卧室”的地方。
她布置得心不在焉,差点被上面的尖刺划伤手。
此时收起陷阱的时候,也仍在想昨晚发生的事情。虽然理智上知道怪物很“友好”,但潜意识中仍感到畏惧,一晚上的噩梦让她有些憔悴。直到看见了陷阱中的猎物,钟盈才打起精神,用粗树枝将它们夹了出来。
陷阱里有几只还没有半个巴掌大的幼鼠,身上的毛还没长齐,非常稀疏,连皮带骨地被啃了大半,血迹凝固在木质底座上。
有一只瘦脱了相的赤狐,嘴巴被刺穿,姿势怪异地卡在陷阱里。它还没死透,见到人来,嘤嘤嘤地假哭。
贪心的狩猎者被陷阱中的幼鼠吸引,却没想到自己也同样被困住。
被夹出来的赤狐,拖着骨折的后腿踉跄地走了几步,停在原地不动了。
它发出像小狗受伤那样的低声呜咽。
钟盈蹲在那里,看了它一会。
卡塞尔湖区的狩猎传统由来已久,和野兔类似,在狐狸过度泛滥的年份和季节,同样会组织官方狩猎。防止它们侵害家畜、破坏农田。
大多数镇民还身兼猎户,传承着鞣制动物皮毛的技艺,但皮毛外的其他部位,随着现代养殖业逐渐发达,已经不再继续食用。只有极少一部分会做成动物饲料、陷阱饵料,大部分经过无害化处理后,就地掩埋。
在小镇上,借住的大婶曾经咬牙切齿地和钟盈吐槽附近猖獗的狐群。她狩猎了无数只狐狸,将它们鞣制成皮毛,堆了满满一斗柜。
“这玩意可精了,还会对人撒娇。”大婶啐了一口唾沫,“当时我差点心软,结果那东西扑上来,害我打了四针狂犬缝了二十三针。”
她撩起袖子,手臂上留着一道长长的像蜈蚣一样的疤痕。
……钟盈又盯着哀叫着的赤狐多看了几眼,有些心软,理智上又知道它和野兔、鱼一样,都是“猎物”。就算贸然放走,等待的也不是友好相处,极大可能是接踵而来的报复。
狠狠心,钟盈将兔笼和鸟窝摆在一块,半推半扛地离开,放任赤狐在地上自生自灭。
等她吃完早饭,巡完缓坡回来,收拾地面上散落的血迹,并找地方挖坑掩埋林鼠的时候,那只赤狐又往外挪了几米远,但气息愈加微弱下来。眼看是不活了,钟盈准备给它一个痛快。
然而狐狸却尖叫了起来,“不!不要杀我!我是只好人!”
钟盈握刀的手顿住了。
它突然振奋,好似回光返照,谄媚地向着钟盈抛媚眼,尖尖的狐吻开了又合:“我真的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