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同是驯鹿,钟盈就不能分清哪只驯鹿是哪只了。
大小年龄高矮胖瘦,花纹尾巴亦或是角的形状,这些特征这次记了,下次又忘。所以钟盈默认每次遇到的驯鹿,都是新的驯鹿。
除了眼前这一只。
钟盈对它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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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从来没想到建国以后还能成精。
不——不是成精,出生就是人类,本来也算得上万物灵长,不仅失忆,还变成了天敌满地跑的鹿,谁能比他更惨!
在没恢复人类记忆的时候,
他真以为自己是只在苔原和森林中自由自在的鹿,每天除了奔跑就是进食。偶尔还在小雌鹿面前献献殷勤,和同龄雄鹿互相用角打架。
印象中大多数的鹿,只有雄鹿才拥有角,雌鹿的角很小,几近于没有。
但他所在的鹿群谁都有角,甚至有的雌鹿比雄鹿还剽悍……到底是梅花鹿,驯鹿,还是什么鹿,路明不清楚。
在十几天前的一场大雨中,他觉醒了,惊恐发现自己莫名其妙从人类变成了鹿。这群鹿还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领头的“大家长”尽职尽责,同伴们也热心,连个独处好好思考鹿生的机会都不给。
这不,想事情就容易分神,一分神就落队。
同伴们又在嗯嗯鸣叫了,呼唤着他快点跟上去。
做人时听不明白,当了鹿以后,他才发现原来鹿和人一样,也有着丰富的语言体系。
嗯嗯呜呜是平时交流的语调,咕噜咕噜一般是回应,没特别的含义,等同于人类语言中的语气词,吼叫和吠叫需要深呼吸,让鼻腔和腹腔都产生震动。
在暴雪中奔跑的时候,一边喘一边还得发出闷哼声,鼓励并告诉同伴们“看,我在呢,我们都在”。很有恶劣天气马拉松长跑,跑友们互相鼓励打气那味。
……靠,他不是真的鹿,干嘛要对这些交流方式如数家珍。
正艰难地跟着大部队呢,傅竹突然发现不远处的小鹿频繁扭头,看了自己一眼又一眼。
“妈妈,为什么大头哥哥走路总是这么歪歪扭扭?”
听到了它的“童言童语”,路明忍不住嘴角一抽:因为你大头哥哥他不是只真鹿啊!
路明感到很淦。
四条腿走路总是打架,他恨不得快进到直立行走。
和复杂的语言体系相反,鹿之间的称呼非常简单,大头,长腿,短尾这样的称呼比比皆是。他一个大好青年,莫名其妙变成鹿,因为头大得了这么个诨名!
头这么大的鹿,族群中还有好几只,都被称呼为大头。
但随着路明恢复人类记忆,越来越“奇怪”之后,这个称呼算是焊死在他身上了,一提到大头,连新加入的成员都知道特指走路很怪,吃饭喝水不专心的那只。
路明:这族群是不能待了!
他看到远远坠着鹿群后面的长发妹子,忍不住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想要奔向真的同类——亲人啊!
“大头,你走反了!嘿,你跑去哪呢!”身后传来雌鹿暴躁的怒骂。
驯鹿高度社会化的动物,它们的首领是群体中生活经验特别丰富的女性长辈,此时发出怒骂的这只,被傅竹的同龄鹿称为曾祖母。
路明越跑越快,像是突然开窍,一步都没打滑。
他喘着粗气,仰头看向钟盈。
“嗨!朋友!你好呀!”
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路明噼里啪啦,热情洋溢地说了一大堆问候语。短短几分钟,完成了自我介绍和人类生活的追忆,他深吸一口气,又开始悲愤地开始吐槽鹿生。
钟盈懵了,她缓慢眨眼。
那只走路歪歪扭扭,疑似得了什么怪病的驯鹿,突然横冲直撞地向她跑来,踢踢踏踏地溅起了满地水花。
走到近处,突然又一个急停。
钟盈瞧见了那双富有感情的,十分人性化的驯鹿眼睛。
面前的虽然是一张分辨不出表情的标准鹿脸,却能轻易感受到这头驯鹿多变的情绪。愉快,激动和开心从那双仿佛会说话的,湿漉漉的眼睛中不停轮转变幻。
有同伴偏离了路线。
永远在迁徙路上的驯鹿群,因此停了下来。
白桦林中传来了大鹿小鹿一声又一声的呼唤。那呼唤愈加急切,逐渐形成了震撼的,来自荒野的大合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