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坡上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
有大型生物从这里路过,留下巨大的脚印。这些脚印如今积满了雨水,变成一个个清澈的小水洼。
几只翅膀沾了水的蜻蜓,在水洼附近低飞着,时不时用腹部轻轻触碰水面和垂落的苔草。
几片表层的土壤被水冲跑,露出吸满了水份,像海绵一般松软的腐殖质,金黄色的宛如蛛网一般的菌丝被暴露在外。
一些深藏在地底,还没冒头的鲜嫩蕨菜,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土壤流失,提前见到了天日。白色的植物根系中,夹杂着翠绿的棍状嫩枝,有点儿像野生的莴苣,又或是芦笋。
野兔在上面留下了新鲜的齿痕。
零星生长的野豌豆被连根拔起,细长的根须和豆秧纠缠在一起。粉紫色的花朵凋谢,叶片发黄,唯有青翠的豆荚鼓鼓囊囊。
它们同样被野兔光顾。
钟盈收集了剩下的那部分。
一只松鼠蹲在不远处的松树底下刨土。
它用灵活的前爪在地上刨了无数个土坑,土坑旁堆满了新鲜的泥土。
似乎有了什么不错发现,它高兴地吱吱吱叫唤起来。松鼠的两腮有节奏地鼓动着,随着它的咀嚼,一些被碾碎的碎末胡乱飞溅出来。
松鼠很快吃完了那坨深棕色的疙瘩块。它继续有目的地在地下翻找着,大尾巴在身后来回晃动。
钟盈敢保证,这只有着蓬松大尾巴的松鼠,一定不止捣毁了一个蚁窝。
数量多得不正常的蚂蚁,闹哄哄地四下散开,有些爬到了松鼠的脸颊上,它不得不时不时矮下身子,用粗糙的沙石土壤来回磨蹭。
吃饱了。松鼠晃了晃尾巴,跳跃着攀爬上了一旁的红松,又从红松跳到了临近的橡树上。
橡树上总是有很多大小不一的树洞,它钻进了其中一个,很快消失不见。
于是轮到钟盈了。
松枝交错层叠,像撑开的伞,在它的底部,基本淋不到几滴雨。
钟盈走近那片被翻得乱糟糟的松树,矮下身子,闻到了呛人的煤气味。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那颗其貌不扬的疙瘩块,大约就是所谓的松露。
有时候恼人的雨水,也会暂时性地停歇。
但整个树林的湿度仍非常大,水珠凝结成飘荡的白雾,只消在室外待上片刻,头发和衣服就会被打湿。
有雾的天气能见度很低。
钟盈曾尝试着沿着缓坡离开,每次走了不到三分之二的路程,就被树林间的各种动静吓了回去。
她和灌木丛中的刺猬面面相觑过,也和带崽的棕熊遥遥相对过,有时有落单的山羊经过,有时湿漉漉的树梢上啪嗒落下一条蛇。
最凶险的应该就是遇到棕熊的那一次。
钟盈谨慎地压下身子,保持静止,低垂着眼避免与它们对视,又默不作声地用手护住脆弱的脖子……
她本来都做好了受伤、甚至死亡的准备,
但不知道为什么,母熊突然耳朵后压,虚张声势地嚎叫几声,做出护崽的动作。
它推着小熊,摇摇晃晃地转身离开。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熊,几步一回头,琥珀色的眼睛灵动。
母熊凶狠龇牙,一巴掌拍向了它的脑袋,强硬地将它往前推。
小熊“嗷”地一声捂住额头,和母亲一起没入白雾中。
钟盈收回思绪,看着眼前的树林。
雨又下了起来。
她拿了个碗,坐在顶部平坦的石块上剥豆荚。
还没有完全成熟的野豌豆口感清甜,在唇齿间爆浆;而成熟的那些更糯,偏近于主粮。
剥完豆荚,钟盈又跑到浅潭里捞鱼。
在她落入浅潭的那天,潭水清澈,只有青苔水藻和零星的树枝落叶。在连续的大雨过后,也不知道从哪里冲来了浮萍和小鱼。
这些小鱼被倾泻的水流冲得晕头转向,只要伸手就能轻易捕捉。
钟盈轻握住手掌,滑溜溜的小鱼甩着尾巴,在手心里不停地扑腾。
有些痒。
小鱼们很可爱,刚好一口一个。
吃完了饭,钟盈又在两个洞口附近巡逻了一圈。
这是她最近养成的新习惯。
除了一些新生长出来的珊瑚菌,今天的“领地”并没有出现新变化。
她自得其乐地和邻居小松鼠,小刺猬打招呼,邻居有时候会用坚果壳热情地回应,有时候背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钟盈最常见到的是那只耳朵上有一撮白毛的松鼠,它非常喜欢在刨土寻找松露;
另一只灰白色的小刺猬也时常出现,它的鼻子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钟盈将它称为“伤疤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