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萧楚卿的腿是能站起来的,他已然反应迅速地跳开来,随着轮椅一道仰翻过去裂开的巨响,向苏意欢投来愤愤的目光。
苏意欢突然涌上心头的欢愉,瞬息像是被猛然下冲的瀑布洗刷得凉透到底,歉疚得不敢再抬头看萧楚卿。
萧楚卿本就有些惊魂未定,看得苏意欢做错事后的这个表现,气得脸都白了。
不过也不光是气得。
说到底他的腿脚还是没完全恢复好,刚刚跳下来的那一下有些猛了,先前断过的地方隐隐作痛,牵扯着一旁的肌肉,有些撕裂的感觉。
萧楚卿咬了咬牙,觉得先前自己那一番心意,简直是对牛弹琴,不想再同苏意欢废话半个字了,打算自己撑着走回去。
回头打量一眼,才发现从此地回霁雪轩,路还是有些太长了。
他眉心跳了跳。
“苏意欢。”
“啊?”
“你还啊……”
萧楚卿抬手捏了捏眉骨,无奈得快要抓狂,冷冷地向苏意欢投去一个眼神,偏了偏头,“过来扶我一下啊。”
“你是指着我自己用这双腿走回去吗?”
“哦……哦哦哦。”
苏意欢这才忙不迭跑上前,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肩上一搭。
萧楚卿一贯是知道男女之间体重差异的,先前在宫中,公孙权叫她来扶他时,他怕叫苏意欢吃力,体贴地自己稳着身体,没叫苏意欢使上半点力气。
眼下萧楚卿却是气得狠了,全然不想再顾忌那些,大喇喇地就将自己交托给苏意欢,看着她艰难搬着他走动,他也只是更实诚地搂紧了苏意欢,不想再叫自己受半点伤,也让苏意欢长长记性。
只是走了两步,萧楚卿还是觉得荒唐,看着苏意欢因为吃力而有些胀红的脸蛋都不解气。
他真的是想不明白,
他掏心掏肺说的那番话,怎的就换来了这个下场。
萧楚卿越发为自己感到愤愤不平。
“先前方励说你想要我两条腿彻底瘸了去,我还有些不信,只当你是喝醉了糊涂。”
“如今看来,”他垂眸看向一摇一晃的苏意欢,有些失态地咬牙切齿道,“竟是真的。”
*
幽静的宫室里,香炉里的轻烟缓缓向上攀升,像是一朵开到荼靡的花,任凭底下那只手怎么束笼,都免不得一个落土化泥,烟消云散的下场。
“这支簪子当真是与你极配。”
公孙权站在淑妃身后,替她小心地将长发挽成髻,插上一支点翠海棠花纹头花,俯身贴到她脸侧,笑着看向铜镜里头仙气的人。
铜镜里的女子五官浓艳,神情却是淡淡的,看不出半点喜悦的神色,“多谢陛下。”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生疏。”
“楚熙。”
若是方才那番景象还算得上平和,如今这一句话下来,气氛瞬间变得胶着凝滞。
淑妃的眼睑垂落下来,身子变得僵硬。
与她贴靠极近的公孙权自是察觉到了,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了话。
公孙权眼中有几分慌乱,低下头,想要去握淑妃的手,淑妃却抬开躲了过去,将手掩在鼻尖,虚虚打了个呵欠,
“陛下,臣妾昨日没睡好,现下有些乏了,恕臣妾不能再同陛下说话了。”
公孙权僵了僵,只好站直身来,看着淑妃那熟悉极了的背影,面露哀戚,思念浓得几乎要从他眼中溢出来,像是有不尽的话要说,最后只是轻轻地道一声,“罢了。”
“罢了。”
他转过身,直直朝外走去。
淑妃却像是故意的,还没等他走远,大声高喊一句,
“南枫,去将华儿唤来,就说母妃想念他了,想要同他一起用午饭。”
公孙权方才踏出门外,将这一句话从头到尾全听清了,脚步停住,回身望了一眼,正巧看到南枫出来。
南枫瞥到站在门口的人,将步子放慢,跨过门槛这一步,变得无比漫长,见公孙权久久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只好硬着头皮,同公孙权行了个礼,“陛下,有何吩咐?”
公孙权眼中的情绪厚重,一时叫人猜不出他到底是何想法,就连跟了他许久的高顺都看不出。
高顺也赶忙朝他行了个礼,“陛下,奴才听说近来御膳房在研制新菜,估摸着也有月余了,今日不妨就叫他们呈上来,让皇上吃个新鲜。”
南枫知道高顺在救场,头恭顺得更低,满心满眼地念叨着,企盼着公孙权莫要为难。
公孙权总算找回了神思,有些落寞地点了点头,随即移开目光,转瞬又恢复了平日在朝堂上示于众臣那敦厚理智的一面。
“那便依你所言,去尝尝吧。”
……
公孙华赶到长乐宫门口时,正听得他的“养”母妃,撕心裂肺地嘶吼一声,
——“本宫名唤姜楚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