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脑袋更晕了,她轻咳一声。
“怎么了?”
宋书禹停下,神色分外犹豫不决。
“这个、内个……”
支支吾吾好一会后他才组织好语言。
“姐姐,事先声明,我绝对没有什么偷窥的癖好!
“我只是怀疑那小孩的娘那边可能有什么异常,就、就就去那里查看了几次……”
他声音渐弱。
宋青君的好奇心被勾起,不只为宋嘉行的举动,还为宋书禹现在这扭捏的态度。
“那你查到什么了?”
“我、我发现那个夫人她红杏出墙,额,也不对……”
宋书禹卡卡顿顿地说着,而后挠挠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形容。
“怎么说呢,是——”
突然想到合适的词语,他一拍脑门,激动开口。
“旧情复燃!”
“她好像嫁进来之前就有了情人,现在两人……”
情人……
听到这两个字,掩藏心底的记忆一下子翻涌腾升,昏昏的头像是猝然被撕裂了。
瞳孔猛缩,青君手指脱力。
茶杯摔落地上,咕噜噜地滚远。
“啊……你怎……”
对面声音听起来遥远又缥缈,青君只能迷茫地望向声源,伸出手。
最终,陷入黑暗。
曾经的记忆徐徐展开——
青君一直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宋府的小姐。
她只是一个野种。
江夫人的事像把钥匙,将其心里那扇尘封已久的门打开,让她不得不再次直面自己的身世。
十五年前,宋府和宁府结亲。
俊美公子和冷艳小姐从表面上看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但事实上,宋汲当时正心系美艳大方的妓女赵杏梅。
宁小姐也在闺中就有了情郎。
或许是为了释放压抑已久的天性。
或许是为了报复那些让她恼怒的礼教宗法。
表面上一直端庄守礼的宁小姐做了件最大逆不道的事——
她与人暗通款曲、无媒而合。
那人不是旁的,却是来宁府借住的陆姓远房表亲。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墙,宁府老爷还是知晓了此事。
恰逢要安排宁宋两府结亲,他勃然大怒,欲将姓陆的那小子除之而后快。
宁小姐拼死阻拦。
为此,她甚至答应了之前死命不同意的婚事。
最终那人被打得半死丢出了府。
宁小姐则被勒令永不得再与其相见。
然后,她穿上嫁衣,坐上花轿。
那花轿晃晃悠悠地进了宋府的大门。
宁小姐也成了宁夫人。
但谁也没想到,她其实早已珠胎暗结。
可能是为了报复,可能是想让那场惊天动地的反抗有一个结果。
也有可能只是想留一个拿来逗趣的玩意,她偷偷吃药,不断推迟临盆产子的时间。
所以在旁人眼里,宁夫人是来到宋府后不久才有的身孕。
接着怀胎十月后,她生下了一位“二小姐”。
宋青君也正是因为受了过多的药物,一生下来就是个瞎子。
这宁夫人做了这么多,看起来就像是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怀春少女。
但事实并非如此。
她很清醒,清醒到整个人都是冷的,心更是冷的。
她只爱自己。
因为厌恶被逼着学女戒,学那些圣贤书,她会在仆人身上发泄怒火。
因为痛恨被当作物品被卖入宋府,她放任自己堕落于情欲之中,获取片刻的欢愉。
她未尝不知道姓陆的只是为了在宁府里好过一些才对她倍献殷勤,对她嘘寒问暖。
但她不在意。
她只是想放纵一次,想看到自己父亲那像是吃了苍蝇一般的表情。
那会让她有报复成功的快感。
不过,她也知道,事情不能做太过火。
心里痛骂女戒狗屁不通,实际上她也表现得谨遵教诲。
就算暗地里再暴躁易怒,明面上她也依然是大家闺秀。
即使厌恶与宋汲的婚事,行为上她也对丈夫关怀备至。
她很清楚,在那些人眼里,她只是个锦上添花的物件。
只有顺从,她才有价值。
可清醒的同时,她又心怀不满。
不满自己被任人拿捏。
有时不想让他人太称心如意了,她便会在一定限度内做些反抗。
所以,对她而言,陆郎与宋青君都是她的战果,是她反抗胜利的象征。
她确实对两人抱有特殊的情感,但那不见得是爱。
就算有那么一点爱,那她爱的也是——
背后所展现的、反抗成功的、显露出真实叛逆的一面的自己。
然而就算是反抗她也只能做这些无关痛痒的事。
知道自己可悲,她便格外痛恨那些高高在上的,可以随意主宰她命运的人。
但是,她其实更痛恨的是——
高高在上,可以随意主宰他人命运的人不是自己。
不过这种状况在她面对仆人与宋青君时,就变了。
因为那时,她掌握了生杀大权,掌握了高人一等的特权。
所以对于宋青君的出生,她也算高兴。
她喜欢像她父亲那般,以上位者的姿态,将宋青君塑造成她想要的模样。
宁夫人身边有一个贴身丫鬟,叫春华。
因着家里是杀猪的,她力气很大,干活也利索。
加上又很会在宁夫人面前谄媚讨好、伏低做小,她便深得其喜爱。
而且,她也不是个甘居人下的家伙。
面对宋青君,她会背地里辱骂其是野种,更甚,有时还会动手。
宁夫人让宋青君学礼仪,动辄站几个时辰,跪几个时辰。
只要稍有晃动,她就令春华拧宋青君的皮。
春华便学会了这一招。
她常以此来发泄不满,顺便找些自己也算是高人一等的快感。
春华力气大,拧一下就会出现青紫,几天消不掉。
那时,宋青君身上几乎就没有完好的皮肉。
宁夫人当然知道这事,但她不在意。
在她眼里,宋青君弱小无用,活该任人蹂躏。
只有成为立于高处的人,才能随心所欲,才能揉搓别人。
这是她的真理。
五年后。
很多事变了,宁家也渐渐没落了。
宁夫人又遇见了陆郎。
一切急转而下,朝着不可避免的悲剧急速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