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一个骑马,一个坐车回到祈家。进了二门,两人照面都没有打,便各回了各自的院子。
之后的一个月,程嘉束再没有见过祈瑱,也没有给裴夫人请过安。
按说程嘉束这个儿媳妇是应该在婆婆面前晨昏定省,服侍起居的。她第一次去给裴夫人请安时,便不客气地叫人请了出来。
裴夫人甚至不肯见她,直接使了个婆子告诉她:“夫人说,她不想见到程家人。叫奶奶以后不必来主院给夫人请安。好生在自己院子里呆着就是。”
一个婆婆不叫媳妇请安伺候,并不是什么好事。这是不肯把她当儿媳妇看待。又是当着一院子的下人们说的这话,程嘉束当真是颜面全无。
身后的一起来的青虹本就是祈家人,倒还罢了;秋霜脸色发白,简直立不住脚。
程嘉束的表现倒还算镇静。躬身对着院门行了个礼道:“既然夫人不喜欢看到儿媳妇,那媳妇就不来打扰夫人清静了。儿媳告辞。”说罢起来转身便走,脚步依旧不疾不徐,面色也依旧从容如常,叫一旁的婆子看了倒是暗暗佩服她的气度。
程嘉束当然知道这是羞辱。只是,精神的羞辱与身体的物理折磨相比,算了,还是精神羞辱她吧。
如今的年代,一个恶婆婆折磨儿媳妇的手段实在是太多了。仅仅一个敬茶,便可要你举着杯子端半天,直到手臂酸软才罢休。还没有人会说什么。
那日敬茶之后,程嘉束实在很担心裴夫人借口要媳妇伺候,整天寻些五花八门的法子折腾自己。
裴夫人真要这么做了,那她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便是正常姻亲,婆婆这么做亦属正常。何况她这种情况?祈家没有人会替她说话。
幸好,裴夫人不愿意见她。
其实,不是没有别的一条路走。比如,按时下的观念,既然婆家人不喜欢你,你作为媳妇,自当更加恪尽妇德,上奉翁姑,下敬夫婿,任劳任怨。如此十年八载下来,只要你甘于奉献,卑微求全,终有一日能叫人看到你的诚心,被你的辛苦操劳打动,接纳你成为一家人。然后你自当感激涕零,更加百倍奉献,以报答夫家人的信任接纳大恩。
只是,每每想到这个可能,程嘉束便想,谁敢叫她这么演苦情大戏,她就跟谁拼命。
如今她只感谢裴夫人的不接纳之恩。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裴夫人不见她,一则是因为确实是厌恶她,连见到她都不愿。再则便是裴夫人要忙着给祈瑱操办纳妾礼。要纳的妾便正是祈瑱曾经的订亲对象,裴夫人的外甥女,李珠芳。
按说给祈瑱纳妾,本是程嘉束这个正妻的职责。只是裴夫人不但深恶程嘉束,又心疼李珠芳这个外甥女受了委屈只能作妾,便不愿意把纳李珠房的事交给程嘉束,一则是为了给李珠芳体面;再则,也是为了亲自操持,将这喜事办得热热闹闹的,以弥补娶了程家女这个不称心的儿媳妇的缺憾。
府里的喜联、灯笼,拆下又换成新的,规格也只稍稍次了一些,说是娶正房用的,都不会有人生疑。程嘉束偶而也远远地看下人们忙碌,都能感觉到祈家对这个二房的看重。
然而裴夫人犹自不满,跟身边的婆子抱怨道:“大姐儿这性子,也实在太倔了。她跟珠芳那丫头也是表姐妹,自幼也熟识的,只叫她过来露个脸儿,也不叫她坐席,都不肯!”
一旁的婆子陪笑道:“大姑奶奶毕竟是正房太太,李家姑娘一则跟她差了十岁,再来,毕竟是个二房,大姑奶奶何等身份,便是不来,李家人也不敢说什么!”
裴夫人叹道:“我这不是心疼珠芳那丫头吗?好好的正头娘子成了妾,心里指不定怎么难受呢。荟年过来,也能给她长长脸!”
婆子心中并不以为然:哪有当家夫人给娘家弟弟的小妾长脸的道理。
只她也没有傻到规劝裴夫人,只能捡好听话宽慰她:“夫人心疼李姑娘,等她过了门,自有疼惜她的地方。再说,咱们世子明摆着只看重李姑娘一个呢。你看这成亲一个月,只有头一天圆房的时候在那里过了夜,此后再没进过那位的院子。可见世子跟夫人是一个心思的。等过两日李姑娘进了咱家的门,一来能好好伺候世子,二来也能孝敬夫人您。一家子和和美美过日子,夫人只管等着抱孙子就是!”
裴夫人听到儿子跟自己一心,对那程氏并不上心,心中舒畅,那股子心疼外甥女的郁气散去不少,犹自道:“那是个丧门星,瑱哥儿可不得离她远远儿的!没得被她带了一身晦气!”
而安国公府,祈家大姑奶奶祈荟年也是气得不轻:“母亲如今越发糊涂了,弟弟纳妾,竟然还想叫我过去,说什么给那李珠芳体面!笑话!她李珠芳不过是个妾罢了,叫我过去给她长脸?也得瞧她受不受得起!”
这话是对自己从娘家带来的陪房阮妈妈说的。毕竟娘家后宅这些个糟心事,她不好跟旁人抱怨,也只有跟自己身边的心腹说几句了。
阮妈妈是祈家的家生子,自然清楚熙宁侯夫妇的为人,一个体弱,万事不管。一个蛮横惯了,行事独断。这夫妻两个,就没有一个能指得上的。她心里清楚,还得劝自家姑奶奶:“李姑娘的母亲毕竟是夫人的姨表妹,小时候也是常来常往的,夫人念旧,难免会有几分香火情。”
祈荟年烦躁道:“就算是亲戚家,婚事不成,送她副陪嫁,平日里看顾几分也就罢了,居然还要纳进来做什么姨娘!还如此大张旗鼓,如今这妻不妻,妾不妾的,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