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个月经历水患,下官已经上报,已开仓放粮,已经解决了。”他叹了口气,“若非如此,我这地方父母官怎能安心能让百姓挨饿受冻,自己吃这珍馐美食!”
他字字恳切,欲要哭出眼泪来。
“曾大人不必激动,既是解决了,自然是好事!”裴如瑛安慰道,“明日曾大人带我在城中巡视一番,我好有个交代。”
“应该的应该的!”曾崇连忙讨好的往他碗中夹菜。“来人,快给裴大人上壶好酒来!”
裴如瑛抬手制止:“不必了,裴某不善饮酒。”
“是下官考虑不周!”曾崇尴尬的笑了笑,又吩咐道,“那还不快上壶好茶来,记住,要最好的!”
侍从得令,马上上了一壶茶来。
曾崇点头哈腰倒茶:“大人尝尝看,这可是我珍藏已久的茶!”
裴如瑛接过杯子时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茶汤,色浑。尝了一口,味苦涩,是陈年老茶。果真是珍藏已久,可这茶就算是新茶也算不上太上乘。
曾崇眼神期待:“如何?”
他笑了笑:“曾大人尝尝看?”
曾崇闻言,也倒了杯尝了尝。只见他咂了咂嘴,眉头皱了起来:“下官不懂茶品不出来,可能这上好的茶就是这个味道?”
裴如瑛眸光一闪:“哦?曾大人不懂茶?”
曾崇疑惑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他只默默一笑:“无事。”
吃饱喝足,曾崇将人安排到了一旁的屋子。一进屋来,扑面而来的灰尘气……
“暂时先委屈裴大人住在此处了……”
裴如瑛示作微笑,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曾崇的反应。
待他离开,裴如瑛伸手摸了摸桌子,并无灰尘,是被人提前打扫过。他看了眼茶壶,茶壶底部还带有灰尘,像是长久没用过没清洗干净。
而柜底、门缝、床角容易被忽略的地方,都积着一层厚厚的灰。这间房,是临时腾出来的。可这间房左右都是有人住的,平日里又怎么会空着呢?
曾崇,有问题……
他想尽力营造出一种他清贫形象,可他不知道,真正清贫之人就算铺张浪费也做不到浪费粮食。
他说不擅品茶,可那副茶具确可难得,价值不菲。桌子上这副茶具,对比起来略显潦草了……或许他今日所尝的“上乘”好茶,就是这位太守大人亲自挑选的。
他故意隐瞒是为了什么呢?
他本想先休息一番,可他打开杯子,发霉的味道直冲脑门。他无奈叹息,只能移开被子硬着头皮在一旁躺了下来……
翌日清晨,裴如瑛早早的便起来了。
曾崇像是提前做了准备,将账册送上:“这是救灾时的账册,请大人过目。”
裴如瑛接过翻看了两眼,合上。
曾崇见状,问道:“大人还有什么事么?”
裴如瑛道:“既是账册,自然是要去看看才放心。”
曾崇僵了一下,但还是应下:“应该的!下官这就带大人去!”
*
曾崇领着众人来到一处,抬手示意道:“大人,此处便是粮仓了,您且细看……”
裴如瑛迈进府库,迈入时,刻意用靴底碾过门槛处薄薄的浮灰。曾崇心急如焚,赶忙引他去查看标注着“满仓”的粮囤,可裴如瑛的目光却被墙角散落的碎米吸引。新粮本该是浅黄且颗粒圆润的,可这些米粒却透着陈年的暗青色。他俯身拾起,用指尖轻轻搓开米壳,刹那间,霉粉簌簌落下,这与账册上所记载的“今岁新粟”形成了极为刺眼的反差。
曾崇见此情景,脑门上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上月用于赈灾的粮食理应是新米。”裴如瑛转头看向身后冷汗直流的曾崇,质问道,“这些发霉的谷物是从哪里来的?”
太守曾崇尴尬地笑了笑,瘦骨嶙峋的脸上肌肉不自然地拉扯着,显得窘迫至极:“定是管仓小吏疏忽所致,下官这就……”
“疏忽到能把三千石新米换成陈粮?”裴如瑛展开手中账册,指尖点着那墨迹尚未干透的数目,“更离奇的是,昨日入库的药材竟比御医定额少了七成。”他猛地抬眸,目光如霜刃般锐利,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振翅飞散。
曾崇呆立在原地,手足无措。
堂前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裹挟着城外灾民棚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传来。随行医官看着场面,连连叹气。
曾崇的锦袍在风中鼓胀,宛如风帆,却掩盖不住他浑身的颤抖。此时,裴如瑛已命人封锁了四门。
“大人!”一名侍卫快步上前禀报,“城西破庙聚集了数千灾民,半数都高热不退。”侍卫沾着泥污的靴面上,还粘着一片枯黄的药渣。
裴如瑛猛地站起身来,腰间的荷包袋撞在案角。他迅速吩咐道:“打开东仓,设置粥棚,持我的令牌火速调运邻郡药材,先将流民控制住,待此事了结,我再与这位太守大人好好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