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语气,并不像是生气。
沈昭眨了眨眼,不解道:“我不懂裴大人在说什么。”
裴如瑛问道:“方才在乾霄殿前,姑娘是何意?”
沈昭嘴角一弯,脸上笑意盈盈,柔声道:“裴大人的才名可是天下皆知,我不过是心生敬仰,想结识一番罢了。”
“裴某是外男,此举不妥。况且,姑娘身为王上心上人,更不应当众与我搭话。”
沈昭挑眉,追问道:“裴大人听谁说我是王上的心上人?”
“未来的王后?”
沈昭瞧出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那似有若无的期待,让她心生好奇,也更添了几分捉弄的心思。
她故意凑近一步,嘴角噙着一抹笑,调侃道:“若我真是未来王后,裴大人难道不想讨好我,好为自己谋个前程?方才裴大人说我不该当众与你搭话,难不成是喜欢现在这般,在这无人之处与我……”
裴如瑛忙道:“请姑娘慎言!”
沈昭见他这般反应,愈发大胆,她上前一步盯着他的眼睛,“裴大人可有娶亲?”
眼神赤/裸,他退一步,她便进一尺。
裴如瑛刹那间有些怔愣,沈昭突然一个踉跄,直直摔在了他的怀中。
裴如瑛慌乱无措,双手下意识地迅速伸出,抓住胳膊将人扶起。
她站稳后,目光扫到裴如瑛发红的耳尖。她发出一声清脆的轻笑,眉眼弯弯,调侃道:“看来裴大人未曾娶妻呢!”
文人墨客最注名节礼仪,他们可在朝堂上舌战群儒,对待投怀送抱的女子却是手足无措。
尤其是裴如瑛这种,自诩清高的文人。
裴如瑛也看出来她有意撩拨,慌忙撒开手向后撤了一步,“姑娘究竟想做什么?”
她瞧见这人眼神慌乱,报复心被满足了,又加了一把火。
她眸光一暗,胡诌道:“谁人不知裴大人名号,我与裴大人既无缘做夫妻,做一对亡命鸳鸯也是好的。”
裴如瑛却没有她想象中的慌乱,他一本正经劝说:“裴某死不足惜,姑娘身尊贵,死了倒是可惜。”
沈昭满脸疑惑,追问道:“裴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如瑛目光灼灼,直直地看着沈昭,缓缓吐出几个字:“燕国公主,沈昭。”
她没想到,裴如瑛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沈昭面上不动声色,上前一步,质问道:“方才在乾霄殿前,裴大人不是说不认识我吗?”
裴如瑛忙往后退了一步,双唇紧闭,沉默不语:“不合规矩。”
“真是无趣。”沈昭撇了撇嘴,“你方才说不合规矩,那你现在在这儿等我,又合哪门子规矩?”
裴如瑛依旧不说话,沈昭接着说:“你既然说我是王上的心上人,要是被人瞧见你和王上的心上人私下见面……”
沈昭话说到一半,停下,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裴如瑛从这笑容里瞧出了不怀好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沈昭张嘴要喊:“来……”
裴如瑛吓得脸色骤变,赶忙伸手捂住沈昭的嘴巴,急道:“你……”
沈昭与裴如瑛四目相对,心中升起报复的快感。平日里足智多谋、算无遗策的裴如瑛,此刻竟也乱了阵脚。
她差点要将自己心中怨恨说出:燕国的帝师就如此棘手么?你还偏偏要在燕国灭国后便转身作了敌国臣子……
等等……
如果没记错,当初齐琅收复他国的理念便是以“和”为贵……一个从一开始便以武服人的君王,怎么突然会提出要劝降?
是裴如瑛。
若非劝降,燕国子民又怎会是那样的结局?哪怕两国一交战,也好过被当成刀俎鱼肉!王生是凶手,他裴如瑛又何尝不算帮凶呢?
她唇角垂下,眼中渐渐泛起一阵寒光,手指微微发紧,极力压抑着情绪。
一阵寒风吹过,裴如瑛渐渐冷静下来,收回手,意味深长地说:“你在他手中活下来不容易,实在不该这般作践自己的性命。
她冷冷道:“那依裴大人看我应如何?”
裴如瑛沉默不语,目光向别处。
沈昭盯着他,开口问道:“裴大人不慕名利,怎么又做了这南凉的臣子?”
这一问,将她所有期待问了出来。
曾经仰慕的名仕,会如何作答?
裴如瑛缓缓道:“我不是任何人的臣子,我只做这天下的谋士。”
此后,她再无幻想了……沈昭冷笑一声,觉得讽刺。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天下的谋士可知这西北蛮夷的应对之法?”
裴如瑛眼前一亮。
“和亲。”沈昭答道。
裴如瑛面色沉重,“和亲?”
自古和亲,从来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是一个弱者的示弱,一个强者的侮辱。他亦觉得悲哀,国家竟懦弱到用女子换取一时的安定。沈昭看向他笑道:“用一人换天下安康?不好么?”
他不是心怀天下么?那一女子和一个国家谁重要呢?
裴如瑛欲言又止终究是没答复。好与不好,他有什么资格去评判?除了那被迫和亲的女子,谁有资格……
“时候不早了,裴大人,下次见。”
裴如瑛疑惑未解,“下次?”
却听她又道:“我给裴大人准备了一份见面礼。”
沈昭言罢转身就走,不多说一个字。
周遭的空寂,不止于景。
裴如瑛却是自嘲的笑了笑,他正要离开,忽瞥见地上的耳坠。
是她落下的。
……
这份见面礼也裴如瑛并未等太久。当天晚上,裴如瑛便收到了一份召令。
今后未经传召,不得进宫。
裴如瑛并不意外。
沈昭的样子在他脑海中浮现,他念道:“倬彼云汉,昭回于天。”
是初见,却也不是初见。
沈昭的样子,和想像中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