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大公子笔墨这么久,头次见到他作风景之外的画。
丫鬟清晰记得,去年家中有亲戚从金鸡县过来小住,夫人希望大公子为三岁的表小姐作一幅画,大公子直接拒绝了。夫人不死心,又让二公子去说,二公子问了原因,大公子的回答她没大听懂,只知大致意思是,他不喜画人。
如今怎得半夜失眠,还起来画一幅女子肖像,这女子又是谁呢?……
丫鬟虽转着念头,却不敢放松心神,仍注意着公子的举动,以便随时听吩咐。
严遇低喃了一句后,目光静静落在画上良久无言。
丫鬟耐着性子,心中却实在忍不住猜测,大公子向来对自己要求近乎苛责,写字作画一旦觉得不好,必是要烧掉的。哪怕二公子觉得喜欢,也不能强留下来。
方才她若没听错,公子说了“不好,不像”之类的话,想必不出意外,这幅画的处境与那幅字也相差无几了。
她这想法才冒出来,却见严遇拿一张雪白画纸将那幅画盖上。
“明日无需收拾书桌上的东西。”他说。然后推着轮椅回到床前,“夜深了,熄灯吧。”
*
谷宏特意起了一大早,往县丞衙右后侧去。
清晨太阳还未升起来,薄雾隐隐,天已有了明显凉意。
路过二堂垂花门,他听见一阵阵破风声,不由探头看了眼,端见林仪君在薄雾中练刀。
他不由真心敬佩。
林仪君短短时日就征服了他们,不是没有原因的,她起得早睡得晚,亲力亲为,性子果断,武功高强,又不拿架子,实在很难让人不信服。
林仪君转了下腕,准确无误地收刀入鞘。
“怎么样?”
谷宏一愣,头探得更近:“什么?大人。”
林仪君:“你没看见我刚刚收刀的招式?”
“噢噢,看见了。”
“怎么样?”
“啊……”谷宏反应过来,很给面子地大声喊,“大人威!武!!!”
林仪君想掩面:“……这么大声做什么?”
她问:“怎么起这么大早?”
谷宏笑:“昨天刘哥不是租回来一匹马吗?我寻思去喂喂。”
昨天他特意抽空自掏腰包去买了马草,刘保还不给他喂呢,说这是大人的坐骑,要是吃坏了肚子就完蛋。
“好,那你去吧。”
林仪君点头,“喂完了去把厨房米淘上,等顾主簿起来煮粥。”
谷宏应了声,顺口称赞:“顾主簿还真能干,跟女人似的。”
说罢又觉不太对,故对林仪君补了句:“大人比男人还能干。”
林仪君抱臂轻笑:“但我是女人,顾牧是男人,这说明什么?”
“什么?”谷宏一愣。
“说明,能不能成事,与人有关,与性别无关。”她道,“做的好坏是能力强弱,做不到是无能,不做就是无用。”
谷宏还没消化这话,又听她问:“你在家做家务么?”
“没……没有。”谷宏愣,“都是我媳妇和我娘干这些。”
“那我看你在县衙打扫起来挺干净,淘米也无师自通,说明不是无用之人嘛。”
这话听起来像夸奖,谷宏下意识道了个谢,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林仪君微笑:“所以你该庆幸,因为本衙不养无用之人。”
谷宏嘴巴微张,有些发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