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几句话?
真是奇怪的回答。
不过初宜人没几个正常的,林仪君快要见怪不怪了。
她朝严迁伸出手:“好了,起来吧。”
“起……起不来……”严迁望着她,委屈落泪,“姐姐,我肩膀好疼,完全……完全抬不起来了。”
林仪君盯着他那张梨花带雨的少年容颜,有些好笑。
“让我看看。”她轻轻蹲下,将手放在他肩上捏了捏,“大概方才用力了些,脱臼了……”
边低语着边一个猝不及防用力,只听“咔嚓”一声,严迁疼得直呼,眼泪彻底决堤。
“姐姐……我……”
“好了,别哭了。”林仪君起身笑道,“抬胳膊试试,给你正回去了。”
“……嗯?”严迁哭声微歇,小心抬起胳膊,果然好多了,虽还有些疼,到底不如之前那样尖锐。
“起来吧。”林仪君轻笑,再次朝他伸出手。
严迁抬头,目光透过雾气蒙蒙的眼帘,轻轻落在面前的手上,十指纤纤,白皙如玉,掌心关节却又覆着极不相称的茧。
而这只手的主人正噙着浅浅笑意,雨后远山般的眉眼间,似架起一座虹桥。
云开雾散,霁月相逢。
于是他携着一丝亵渎月光的忐忑,小心翼翼将手搭在她手心。
“姐姐……啊!”
林仪君抓住他的手,猛一下就给他拽起来了。
“站好。”她松开他,“不是要和我说几句话吗?想说什么?”
严迁后退一步靠墙站稳,抿了抿唇,双颊绯红与泪痕犹存,他将手背到身后,低声道:“只是……只是想闲聊几句……吓到姐姐了,向姐姐道歉。”
林仪君扯了个笑:“谁吓到谁?”
“我……”他吸了吸鼻子,“是我胆小。”
林仪君歪着头盯他:“你今年十七?”
严迁惊讶地微睁双眼:“……姐姐怎么知道?”
“啧。”林仪君咂舌,“十七和十七也很不一样嘛。”
她想到周昭南,一样的年纪,却早已腥风血雨里拼杀过不知几次,身上伤疤数不胜数。
细观严迁长相,锦衣华服,皮肤白皙,五官清秀,眼里透着单纯,稚嫩得很显眼。
很符合她对十七岁这个年纪少年的一般印象。
林仪君轻整衣袖与发丝,往巷口出:“我要回县衙,你早些回去吧。”
严迁却追了上来:“姐姐,我能否与你同行一路呢?……到了县衙我便走,绝不叨扰。”
林仪君不在意:“随你。”
他重振精神,加快脚步跟上她:“姐姐,初宜其实很少来外地人,即便有,也不过邻县过来的商户……我听说姐姐从京城来,是真的吗?”
“是。”
“哇,京城是什么样的呢,大不大?也有山吗?人是不是很多?很热闹吗?……”
“……还行。”
“姐姐,你见过皇帝吗?他长什么样?是很威武还是很吓人?”
“……”
“我若过了乡试,就能准备会试了,会试都要赴京赶考,我就也能去京城。”他笑得烂灿,“我一直很想去京城,想去京城看看。”
林仪君觑他,毫不留情。
“你现在只是个童生,秀才尚未取得,谈会试言之过早。”
“……”严迁抿唇委屈,“但我会努力的。”
“是吗?”林仪君脚步一顿,似笑非笑,“那顾流云给你留的功课你都做完了?”
严迁瞪大眼,满眼崇拜。
“哇,姐姐……你怎么连这种事都知道啊?好生厉害!”
……
林仪君沉默片刻,淡定应下:“本官乃一县父母官,自然大小事都要了解的。”
“《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
严迁快走两步,转身朝向她,笑道:“出自《礼记》大学篇。”
林仪君怔了下,颔首:“看来还不算不学无术。”
“啊?不学无术?……”他忽得紧张,“顾先生是这样向姐姐评我的吗?”
“……倒也没有,这话是我说的。”
“吓死我了。”他松了口气,“不过我学问远比不上顾先生,他有我这样的学生,想必也不高兴。”
“那你可以亲自问他。”
林仪君看向不远处的县衙大门,顾牧正站在阶下,于大门右侧围墙前张贴官府公告。
“咦,到了?”
严迁有些没反应过来,从前这么远的路,他今日竟觉得短,这么快便走完了。
“顾主簿!”林仪君喊。
顾牧一怔,转头看向长街远处,正有两人走来。
他抚匀公告一角的浆糊,转身朝林仪君遥遥施礼。
待两人走近,严迁忙朝顾牧行礼:“顾先生好。”
顾牧惊讶:“遥安为何来此?”
“顾先生,我只是送姐姐回来。”
姐姐?顾牧眉头蹙起,望向林仪君。
林仪君正聚精会神地读公告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