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数九的天,几天前连下了几场大雪。后来雪停了,却更冷了,天地似乎冻结到了一起,将所有将士都凝固在一块冰层中。
父亲日日穿着比铁更冷的盔甲,冻得满手生疮,夜晚更是痒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那个晚上尤其冷,但林仪君尚能缩在后方营帐,父亲却仍在外作战。
铁马冰河皆入梦,林仪君清楚记得,虽然那场仗打赢了,可是父亲在雪地埋伏太久,冲锋时又身先士卒,回来后病得很严重。
直到父亲去世前,满手冻疮都没能等到春暖花开之日,就随他一道长眠于棺木中。
林仪君留下了父亲随身的佩刀,日日练武不曾偷懒,不过来初宜上任前,她将之留在京城,交给黎客保管了。
大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夜,直至第二日县衙开门也没停,因为下雨,所以到了卯时天仍是黑的。
县衙的几位衙役不再敢迟到,撑着伞在卯前就从角门入了,一个个淋得狼狈,挤在吏舍里擦着雨水。
顾牧前一日只带了简单铺盖过来,看起来没打算在典吏廨所长住,但昨夜下雨,便顺势歇在了县衙。
林仪君撑着伞到二堂前时,典吏廨所内已亮了灯,里头传来几声轻咳。
“顾主簿,着凉了吗?”林仪君在门外问了声。
里头安静片刻,随即门后响起脚步声。
顾牧打开门,嗓音略喑哑。
“……是,昨夜冷了些,着了些寒气,不过下官素来体弱,一年里总要病几次,已习惯了,大人放心,不会耽误公务的。”
林仪君皱眉,屋内昏暗,她仍能瞧出他脸色不太好,便收了伞走进屋内。
“可有发热?”
“……咳咳……应该不曾……咳……”骤然一阵咳嗽打断了他的答话,他扶着椅背,似乎有些站不稳。
林仪君忙抓住他手臂:“坐,让我看看。”
“大人……”
“先别说话。”林仪君拽着他坐到椅子上,伸手探了探他额头,脸色微凝:“顾主簿,你果然在发热……今日上午不必上值了,本官准你休假,你去床上躺着,过会儿让他们买一贴伤寒药过来煎了。”
“大人,咳咳……县衙厨房虽已打扫出来,只是并未买柴,还用不了。”
“这你就不必管了,让他们住得近的煎好了送来也成,你只管休息就是。”
顾牧坐在椅子上,不减清雅之姿,却添了几分病容,显得越发单薄。
窗外天色晦暗,他抬眸望着近在咫尺的林仪君,视线碰上后又压低眸子。
“公务繁重……下官岂能安心休息……”
“你若病倒,本官更是无人可用。”林仪君语气不容置疑,“听我的,你先去休息,过会儿我给你送早膳和药过来。”
顾牧轻叹了声:“不过在县衙几日,便这样无用……下官只怕大人疑心用错了人。”
林仪君失笑:“顾主簿这一病,倒伤春悲秋起来,本官可是给你预支了月俸的,也并未打算收回,你放心休息就是。”
“大人……咳……”他清了清嗓,从桌上取了账簿予她,“这是灰蛇山需要赔付的具体事项,已整理好了。”
“辛苦。”林仪君接过,转身提起门外的伞走了。
正是卯初。
荣进那里拍板敲梆,正欲开县衙大门,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着实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