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林仪君。”
“喔——”
周昭南全无之前挑衅语气,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可能…可能是我们的错,那个……你丢的好,丢的对!丢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山匪傻眼:“……”
众衙役傻眼:“……”
众百姓:“?”
这戏唱得不大对,向来无法无天的灰蛇山怎么改词了。
“看来灰蛇山少主是个明事理的君子,那今日之事便是误会了。”
林仪君颔首,眼中掠过淡淡笑意。
少年视线滞了瞬,慌乱挪开,心不知何故跳得飞快。
“唔……嗯……是的吧……”
“既是误会,本官便不追究了,只是他毁坏了我们县衙内好些财物,这些可都要照价赔偿的。”
“赔!”他点头,竟一脸期待,“我都赔你!要赔多少?”
“那要户吏核算过才知道,若是方便,请贵山三日后再派人来县衙对一对数目。”
“三日后!……好,我会来的!”
周昭南掩不住眸中雀跃,迫不及待地应下。
山匪忙问:“小爷,咱怎么服软了?……不是来找场子的吗?”
他说话声量高,周昭南生怕林仪君听见了,于是一把拽着他到人群外去了。
“你听好了。”他压低嗓音,耳根的绯红尚未完全褪去,“以后所有兄弟都不准去县衙找麻烦!”
山匪:“啊?”
“啊什么啊,就说老子说的,以后初宜县衙由灰蛇山小爷罩着了!”
周昭南回头,视线穿过重重人群再次望向站在高处的女官。
漫不经心地将肩上散落的发尾拨到后面,忽动作一顿,又问:“我刚刚头发很乱吗?”
山匪:“……”
“草……早知道就穿那件新衣裳来了。”少年低头搓了搓起了毛边的袖口,语气里满是懊悔。
*
事情解决地似乎过于顺利,林仪君也有些意外。
她本以为今日必得穿着官服打一场呢……不过对方主动让步,倒是更好。
她望向沸腾的人群,抬手指向头顶的牌匾,扬声盖过嘈杂:
“各位百姓,从明日起,县衙将重新开堂审案,初宜境内若有受冤屈者,将有朝廷律法与本官为你们主持公道。”
半个时辰后——
林仪君坐在大堂上,看堂下一个衙役试图将椅子腿安回去,试了三次失败三次。
她说:“别弄那个了,修不好就叫他们赔新的。”
下首一位衙役听见,拿着毛笔赶紧在账册上画了个符号。
林仪君伸手,将账册从他手中抽走。
“……”
她沉默片刻。
“椅子”二字,只会其一,“长凳”“地砖”“赔新”以及“修理”都不会写……你不是说你认字吗?”
衙役龚明心虚笑道:“小时候上过两年学,本就认得不多,会写的更只剩一点点了……”
“还是我来吧。”林仪君摇了摇头,从他手中接过笔,“‘乌木圈椅一张,毁至无法修缮,须照价赔’……多少文?”
正在堂内忙活的几个衙役互相看看,有些答不上来。
他们都没置办过这些,更不了解什么市价。
林仪君见状不禁皱眉。
这样不行。
以县衙如今的人手是决计无法照常运转的。
她搁下笔:“冯知县任期内,谁是户房典吏?”
知县冯道成,是八年前最后一任知县,抵达初宜后三个月,病逝任上。
时间虽不长,却在这三月内办过两件财物纠纷的案子,流程清晰,核算精准,她曾在吏部备份的文书中见过详情。
可见,冯知县任期内,初宜县衙还是有人才的。
正巧谷宏拎着水桶抹布进来,闻言答道:“没有,冯知县在时,只有两个典吏,其中一个刑吏,已经去世了,还有一个就是何典吏。其他常吏走的走散的散,早不知道在哪了。冯知县到任后朝廷也没来得及任命县丞与主簿,唯有一临时主簿协助办案,但冯知县死后,他肯定也不能继续干了,县衙就一直空到现在。”
“这位临时主簿是本地人?还活着?”
谷宏笑了声:“当然了,大人,他才二十三岁,不但活着,还活的好好的!”
说罢其他衙役也跟着笑了起来。
林仪君略有些讶异:“当年他不过十五,竟能入县衙做主簿?”
主簿是有品级的,九品,算朝廷命官,需吏部文书,但特殊情况可由知县先行任命临时主簿,等吏部公文下发后再转正。
谷宏拧干抹布开始擦桌子,边解释:“他虽只有十五岁,却是个秀才,学问过人,两年后又中了举,是初宜唯一一个举人老爷,那年才十七,可了不得,甚至轰动了阳州府……可惜父母生病,他又孝顺,一直榻前伺候着,没有进京赶考,到了现在,也算是耽误了。”
林仪君心中一动,便问:“此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如今作何营生?”
“姓顾,叫顾牧,住在东街茶花巷。”谷宏想了想,才接着道,“如今好像……好像是在严家做账房吧。”
严家?
林仪君沉吟,此人或堪一用。
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风土人情物价气候皆未适应,仅靠武力是不够的。
不得不招揽一位出自本地的得力助手,方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她朝谷宏等人吩咐:“我出去一趟,大堂不忙扫,先替我收拾后堂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