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是不是都有一个反复出现的梦?
沈春和几乎每个月都会做那个在图书馆相遇的金色的梦,每一次面对那份耀眼的金色,她都能感受到自己遏制不住想要靠近的心情。
最近反复梦到的东西又多了一样,是有关曾经的朋友的。她和她们说笑打闹、嘻嘻哈哈,一起逛街一起去游乐园,然后突然剩下自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教室,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一个人看着游乐园的摩天轮。
这些东西从来不会这么频繁地出现在她的梦里。她不知道梦是怎么产生的,不知道频繁梦到到底是说明还很在乎,还是快要忘记了。
那些平常不会说出口的往事,梦到它们,然后醒来,在夜色的掩护下,熟悉的不安如潮水般涌来,人却躺在床上没有退路,动弹不得。
放学的路上跟许闲情在固定的路口道别,程约和她打打闹闹的时候她不客气地回嘴,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
一切已经发生了改变。
如果这一切也消失,她再一次剩下自己一个人,再一次有话只和自己说,再一次从融入的环境里抽离出来,她又怎么甘心呢。
那会儿许闲情说去拿橙汁——虽然他们俩真心觉得这速度跟刚才的所谓去厕所可以一拼——程约就坐在沈春和旁边给她讲题。
程约讲题很快,总是跳步,不像夏淳把每一步写得清清楚楚。程约的指关节比较粗,如果说夏淳的手修长斯文,那么程约的手更能看出本人的不拘小节。
“这上课不可能没讲过吧。”
“讲没讲过你不知道,你没听?”沈春和没好气地回答。
“我从哪里知道咱们又不是一个数学老师!”
“别说了我感觉自己很失败。”
“我才感觉自己很失败咧。”
“你失败什么?”
“我为什么会喜欢数学白痴?嘶——停!我喜欢白痴还不行吗!我的妈呀你怎么下手更重了!”
“我不聪明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你就该看出来!”话一出口她就想起跟夏淳在图书馆手忙脚乱的第一次见面——程约说得没错,她就是笨手笨脚的笨蛋吧!
“你还别说,第一次见你你的确笑得跟个傻瓜似的。”
“你脑袋坏了吧,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那种情况下怎么可能笑啊。”沈春和翻翻白眼。
程约单手撑头,看起来思考得很认真的样子。
“你差点被打诶。”她提醒他一句。
“哎呀不是……算了。”懒洋洋的解释还没说完,他突然懒得说了。
沈春和想起来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你跟许闲情小学的时候是同学对吧,怎么没见过你们别的共同朋友?”
“……啊。怎么了,不熟哪来共同朋友。”
“少来,她书架上,小学毕业照有两张,另外那张有你,还有一个女孩子被标出来了,那是谁?”
程约看着面前的人——稍稍俯身靠近,放低声音,好像在打听什么秘密,小心翼翼的样子。
他看着她的眼睛,竟然有些说不出口。
但她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 * *
五月的中旬,是晚春了。
许闲情坐在桌边,轻轻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奶茶面上的泡沫固执地在中心围成一圈,散不到杯壁。
沈春和站在书架旁边,左手抱着两本书,右手在一排排书脊上游走。
“总算找齐了。”沈春和长舒一口气,坐到许闲情对面。
她太喜欢在这种舒适的好天气里坐下来、花一下午的时间看看书喝喝茶了。能休闲的时光都是宝贵不可求的,尤其是只有周日一天假的现在。
她看一眼对面的许闲情。
日光隔着百叶窗照射进来并不刺眼,阴影错落有致地投影在她脸上。下一秒,阳光被云层遮住,错落的光影慢慢褪去,小隔间从暖色调变成了冷色调,就好像一张照片,白平衡的滑块从右慢慢拉到左,数值由正变成负。沈春和有一瞬间的恍惚,不记得自己是向来就喜欢这样忽明忽暗的下午,还是在这一刻喜欢上。
“你知道魏紫吗?”
这么一句话把沈春和拉回现实,她犹豫一下,点点头,视线落回到自己面前的黑糖牛奶。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或说些什么,于是伸手捧住那个可爱的浅蓝色杯子。
“是程约跟你说的吧。”
“嗯。”
“他怎么说的?”
“他说……”
我有个朋友,她叫魏紫。我跟许闲情的关系可以从她说起。
她是我和许闲情的青梅竹马,我们从小就认识。呃,对,我们仨,许闲情也可以说是我的青梅竹马……这不是重点。
魏紫这个人呢,说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啦,因为家里住得近,所以我们在一起玩。她挺神奇的,我至今不知道她是怎么打探到那么多消息的,别人的生日、喜欢什么电影、喜欢哪个明星,谁家里养了宠物、门锁坏了、筷子不成对儿了,比居委会还了如指掌,她说自己的梦想是进研究院,可我真的觉得她很有潜力进情报局。
对啊她想当科学家,可能是因为数学好吧。她数学很好的,不过她是个纯天然的历史白痴,跟许闲情相反。
说到许闲情,我跟她呢,有时候有点话不投机,我总觉得她看我挺不顺眼的……没有吗?当然是直觉啊!总之因为魏紫经常拉着我俩一块儿,我跟许闲情终归是貌似培养出来了那么一点友谊,就一点。
魏紫贼啰嗦,还成天乐呵呵的,我印象中好像还没见她生过气。
……
沈春和就这么听他有一句没一句,没头没脑地说着她不认识的女孩子的事。
显然,要么就是程约没有讲故事的天分,要么就是他略去了很多事——不论是有意隐瞒,还是关联太多一下子没法说清。
听故事的她也能够理解,从小认识、一起长大,发生过太多事,要好好讲述也有心无力,既不能够同时拎出来讲,也没必要都跟别人讲。
但她有最想要知道的事。
“所以你现在为什么不太跟许闲情来往了?”沈春和盯着程约。
“哎呀,多正常啊,小时候一块儿玩,也不代表长大还能做好朋友吧。” 程约避开对方的眼神。
“既然这样,那魏紫呢,她现在在哪儿?”那么要好的朋友,那么重要的一个人,为什么从没听他们说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