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剧烈的疼痛,安煦整合着自己的意识。
脖颈的伤口使得他的脖颈只能固定在一个角度,无法朝四周打量。
狭窄的视野内,没有异样。
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
这不是安煦第一次产生这个念头,在八年之前的某一天,他也曾产生过这样的想法——在听到那道老者的声音之后。
房间里的父母像是没有听到这道声音,这使得尚且年幼的安煦不由得产生一阵恐慌。很快,老者以残灵的形态出现在他的面前,并且告诉安煦这一切发生的原因。
为什么父母好像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对老者的出现不产生一点反应。
“因为他们都已经被我控制了。”老者,或者说天圣,他的制造者如此微笑着说道。
安煦的人生是从那一天改变的。
在此后令他感到十分漫长的人生中,安煦许多次回忆过这一天,像是人会故意戳痛自己的伤口,寻找某种怪异的刺激。
安煦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无法摆脱这个残灵的控制,无论他做出怎样的反抗,对于强大到不可想象的残灵而言,也只是笼中鸟徒劳地扇动翅膀。
安煦除了顺从外没有选择,他沿着老者为他制定的道路,开始改变自己,将自己变成老者期待的躯壳。
安煦渐渐从痛苦变得麻木,不期待有人来拯救自己,偶尔也忘记自己是人类,不是被残灵摆弄的工具。
直到几年后,他逐渐长到成年人的身高,曾经是他父母的两个人将他带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这是一个为驱灵师安排任务,消除残灵的机构。
安煦渐渐学到了他曾经不知道的真相,残灵是什么,驱灵师是什么——原来自己常年练习的灵能力并非是专门讨那个残灵开心的指标,在大多数人类的手中,这是用来杀死残灵的。
安煦心中最深的位置,开始冒出一个想法。
这个庞大的、层层向上的机构中,或许真的藏着力量更大的存在,能够杀死控制了自己的父母、控制了自己一切的残灵。
这个计划酝酿了许多年。在这许多年间,安煦对外扮演着受人赞赏的天才驱灵师,对内仍然是天圣面前乖巧的人偶。
越是杀死越发强大的残灵,安煦越意识到自己与天圣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杀死天圣,这是不可能完成任务。
但于此同时,他更意识到了一点,这个世界是极其宽阔的,存在的灵能力者也超乎自己的想象。
这个世界上,一定存在着可以杀死天圣的灵能力者。
天圣的阴影不仅笼罩着自己,仅凭自己所知,他曾杀死的灵能力者也已经不计其数,这是极度具有危害性的残灵,对于驱灵中心而言,杀死它也是一种职责。
唯一的问题就是,自己如何在天圣层层的监视之下,将情况准确地传递出去。
这样做的风险实在太大。
一旦被天圣发现,给自己造成的危险是不可估量的。
漫长的驯化中,安煦已经渐渐忘记了正常生活应该有的样子,被操纵的感觉虽然痛苦,但热水中的青蛙已经全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还在犹豫。
一个高风险的决定总是需要时间去思考。
这种思考终结在天圣吐露秘密的那一天,主宰他命运的残灵十分随意、轻松地从嘴里吐露出一个他未曾知晓的真相。
如果不出意外,今年,残灵就要取用这具身体了。
安煦仍然记得那句话,那句话的措辞,说到他时,用的是“身体”这两个字。
仿佛他是没有灵魂的某个物品。
也的确如此,在自己生活在天圣手下的这些年,自己像是有灵魂的人类吗?天圣一直是这样看待自己的,自己不应当惊讶得仿佛是第一天知道。
可他并不是。
安煦心中突然汹涌猛烈地涌出了复仇的念头,情绪如同点燃了冬日枯干的叶堆,黑干的灰烬上是噼啪作响的火焰。
他心中发泄式地冒出念头,他要摆脱自己的命运,要做回正常的人类,让这个残灵知道看轻自己的下场。
计划开始在心中反复地酝酿、摩挲,伸展出每一个可能的部分,修正、改善、完整,重复地模拟、练习。
从那一天起,安煦开始做噩梦,梦到自己计划失败,被天圣勘破,梦到自己尚未行动,被天圣杀死。
直到冷汗淋漓地睁开眼睛,躺在床上的他也无法确定,今天是不是自己活在人世的最后一天。
因为残灵自始至终没有告诉过他,自己打算什么时候回收自己的躯壳,他没有告知自己人生倒计时的打算,所以每一天都可能是他所存在的最后一天。
从决定计划到最后实施,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
从没有这样漫长的时间,安煦相信自己已经将计划打磨得完美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