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与沈业一同在上林苑漫步,手牵手穿行在翠绿竹林,听风穿过竹叶的飒飒声,竹子的清香与花香不同,别有一番清新冷冽。
我摘下竹叶在鼻尖闻着,笑着对沈业道:“好想来杯竹叶青,在竹林喝酒,才是雅事。”
沈业今日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袍子,衣襟至下摆用金线绣着五爪金龙,更能衬出他帝王之气。他闻言回头看着我笑:“今日怕是不能了,有机会我陪你慢慢喝,再过几个月我们酿的酒也能喝了。”
春日梨花开得浓白一片,上林苑各处都有梨树,我和沈业亲手摘了梨花酿酒,封好签子埋在梨树下,待到深秋即可挖出来品尝。
我微笑回应他,用手捏捏他的脸,彼此心领神会。
仅仅是一晃神的功夫,沈业面露痛苦之色,紧紧蹙着眉头,顷刻间鲜血从他口中喷出,地面霎时红了一片,我惊慌失色赶紧扶住他,然而他的身体越来越重越来越沉,最后无力倒下去,连带我也一同摔在地上。
徐津立刻带着羽林郎把沈业抬上步辇往延英殿奔去,我看着他们远远离去的背影心底不由升起一股怅然之意,又有些害怕。
我身上沾了沈业的血,却顾不得回芙蓉殿换衣裙,我嫌步辇太慢径直跑到延英殿,殿里跪了一地太医给沈业诊脉,都说沈业身体虚弱,要好好将养。
这时我才有空重新洗脸换衣裙,有了上次的经验,羽林郎把延英殿外围得水泄不通,每十步就有羽林郎看守,绝不会让人随便进来。
我端着药进入内室,确认无人后同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趴到沈业耳边小声道:“别装了,起来喝药。”
沈业偷偷睁开一只眼睛,跟我一样确认旁边没人才接过碗意思着抿了一点,悄悄道:“像不像?”
我忍着笑意道:“挺像的,刚才都吓到我了。”
沈业心满意足地躺回去,感慨道:“这猪血也太腥了,可给我恶心坏了。”
我说:“还好朱义机灵,一回来就给你擦了脸换了外袍,不然太医哪能认不出这不是人血而是猪血。”
沈业吐得血不是他的,而是事先找来的猪血,灌在羊肠中制成血囊,趁人不防时放在口中咬破再吐出来,看上去跟真吐血没有丝毫分别。
沈业抬手摸摸我的鬓发,眼中有怜惜之色:“接下来就辛苦你了。”
话音刚落,殿外已有人声传来,沈业瞟一眼外头连忙闭眼,我则端着碗出去,把没喝两口的药碗交给内监,抬头就看到嫔妃们前来看望。
这次我没拦着,让众人在门口朝沈业请安行礼,我对孟采瑶道:“陛下昏迷不醒药也喂不进去,不喝药病怎么能好,不如你带她们去为陛下祈福吧,也是一番心意。”
令我意外的是太后并没有急着来延英殿看沈业,而是叫掌事的宫娥来传话:太后身子不适不能亲自看望陛下,惟愿陛下保重龙体,太后才可放心。
我不知她是何意,沈业也沉默不语。
天子有恙,朝政却不可耽误,开始沈业还能在床上处理朝政,最后竟要我读奏折给他听帮他代笔,慢慢地我能认出哪些是自己处理不了政务,哪些只是循例向天子请安报备的小事。
请安的奏折由我批过便不必再拿给沈业看,余下的整理好后还是要他做决定,如此两日也无事。唯有一次被请安的周美人撞见,她看到沈业坐在软榻上羸弱不堪,而我在他对面批阅奏折时眼底一震,若无其事向沈业行礼后奉上一盘点心,沈业兴致寥寥,朝她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周美人目光从我身上掠过,我看到她转身那一刻的得意与不忿,猜测她下一刻要去的地方绝不会是自己宫里。
沈业虚弱憔悴的脸色无疑是给她和太后吃了定心丸,一个活不了多久的皇帝,一个把持朝政的皇后,她们如何能沉得住气。
这几日夜里我住在延英殿以便随时照顾沈业,刚睡下不到一个时辰恍惚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又像是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朝延英殿逼近。
宫中不许骑马,马蹄声由何而来,我起身迅速披上外衣去看沈业,他已穿好外衫坐在床边,神色自若不慌不忙,眼神坚定。
他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别怕。”
此时我和他都心知肚明,在众人眼中天子命不久矣,太后也是这么觉得,她早已等不及了。
沈业的手是温热的,把我的手包在他手心里,我有如吃了定心丸般不再慌张,转身走出殿外。
徐津在延英殿外等候,我一打开殿门他和朱义就围了上来,恐殿外还有太后耳目我没说沈业的情形,只问他们这样嘈杂是发生了什么事。
徐津道有两队叛军破了承天门和西门永春门,叛军人数众多且训练有素武器精良,现正朝延英殿来,只不过还未过太极门和两仪门,他已经调齐城中半数羽林郎进宫护驾,现正和叛军缠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