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季这么一说,我立刻松懈下来,变成了幼时在乡下自由散漫没有拘束的样子。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来,里面是一包晒得金黄的酸杏干,这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
我俩一起回了我的小茶馆,好几天没开门许多地方都积了一层灰,他还没来得及休息就打了几桶井水和我一起擦桌椅。
西凉风沙比中原大多了,我被桌上激起得尘土呛得直咳嗽,空气中弥漫了太多灰尘,熏得我十分难受。
“我都不知道你这一个多月是怎么活下来的。”李长季接过我手里的湿抹布,让我坐在旁边休息。
这里没几个人用鸡毛掸子,掸起的尘土落下去还是会积在桌子上。
倒是我小时候闯祸,我娘会拿着鸡毛掸子打我,追着我满院子跑。
他宠着我,我也没那么娇气。
在井边打了几桶水之后,他终于把里里外外都擦干净了。
然后他跟我说十天后他要回中原去。
他说完我就难过了起来。
鼻子酸酸地只想哭。
我刚来西凉那会他走的时候我也没这么难受,可能是一个人孤独的日子太久,骤然见了亲人终于热闹了几天,他又要走了。
我一哭他立马就心软了,一只手揽过我让我靠在他肩上,轻声哄着我:“五娘,等过年我就来看你。”
其实我哭完也就没什么了,憋屈的事太多总需要个借口来发泄发泄,压在心里的滋味很不好受。
他走的前一晚我们坐在房顶上看星星,周围没有一丝火光,点点星子清楚极了。我看到了北斗七星,看到了银河,就如同一条蚕丝织成的长巾,轻盈地飘在空中。
夜晚的凉风钻进了我的衣领,带着湿蒙蒙的露水贴上脖颈凉丝丝的,我听见远处杨树被风处起的哗啦声,秋季杨树的叶子发黄变暗,常常顺着风的方向飘飘忽忽打了个圈落下,悠闲地躺在地上。
李长季手里是瓶葡萄陈酿,他一口一口喝着,好像有什么心事。
李长季问我:“五娘,你有没有后悔过离开他?”
“沈业?”我反问。
“不然还能是谁。”
我不知道我决意要离开沈业算不算一时冲动,我受不了他经常和我吵架,受不了他不分好赖冤枉我,受不了他和侧妃有孩子。
我计划了很久逃跑的事一直没有实施,那天被他一气,鬼迷心窍就走了。
“他都有孩子啦…”我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我还在他跟前碍眼干嘛,再说他又不喜欢我。”
借着朦胧的月光,我看清了李长季的脸,带着些许无奈和同情,静静地看着我。
他经常用这种眼神看我,尤其是我得知要嫁给沈业,去找他把这件事告诉他之后。
其实我当时挺高兴的,听嫡姐说王府里什么都好,吃得好穿得好,冬天不会再受冻,也有人伺候。
可李长季并不高兴。
他自顾自说了一堆我听不明白的话,他说王府没我想象的那么好,他说不想让我嫁给沈业。
但他没有能力阻止我进王府,只能看着我顶着盖头穿着用金线绣满凤凰的嫁衣坐上了王府的花轿。
李长季一口气把那些酒全喝没了,但是他也不见醉。
他说:“你别是因为打翻了醋罐子才走的吧?”
或许有这么一点点原因,可归根结底是因为我不愿意待在那个压抑又没有温暖的地方,才想着怎么逃避。
“好了,都过去快半年了,还提他干什么。”我掰着手指算日子,“现在我也过得很好,虽然辛苦了点但自在,何况还有你来看我,我还认识了七公主有个新朋友…”
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笑意,嘴角微微上扬。
我抬头去看天上的星星月亮,星星闪闪发亮,月色皎洁如水,我察觉到身旁的视线冷不丁转头,李长季来不及闪避与我四目相对,我扑哧笑出来,问他干嘛偷偷看我。
他偷看被我抓包,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后又看了回来,随意道:“我在想沈业真没眼光,连你这么好的女孩都不喜欢。”
我把头埋在膝盖上说:“可能侧妃比我更好吧。”
李长季的笑声在夜风中听着格外清冷,我以为他不想再说话就闭着眼睛打盹,忽然又听见他很小声地说:“不是,你才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我睁开眼睛看他,他没有任何表情,我以为刚才是我听错了,但是我怎么会幻听到这种程度,我大着胆子开玩笑般对他说:“李长季,你这么说不会是喜欢我吧?”
气氛有短暂地凝滞,李长季默不作声,我只觉尴尬极了,暗暗骂自己胡说八道什么,李长季这么生气,肯定是我的话让他感到冒犯。
我正想跟他说对不起,他却笑着揉揉我的头发:“傻丫头胡说八道,我们是兄妹是亲人,你在我心里不就应该比别人都好吗。”
原来他没有生气,我也跟着他笑:“兄妹。”
晚上的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冷,我把挡风的披肩披在头上保暖。自从小产后我就有了头疼的毛病,头一受凉就疼得厉害。
我们在屋顶坐了一会瞎扯几句就各自回屋睡觉,临进屋前他叫住我说:“西境这段时间不太安定,你要是出去玩不要走太远,没事最好别出去。”
可能是因为土萨边乱的事让他心有余悸,怕我再遇到危险受伤,我认真答应了,他才放心的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