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鲸鱼以后,郑心妍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祂祂想尽了祂能想到的一切办法,来哄女人开心,包括但不限于:
在私人岛屿上建造一座剧院,雇佣一整个英国剧团,为她演出马普尔小姐的侦探故事。
邀请马戏团来家里表演,杂技师用火圈烤牛排,空中飞人举着咖啡杯和拉花缸,在秋千上倒立着画出玫瑰。
请米其林三星餐厅的主厨来做她的私人厨师,请隐居多年的传奇调香师破例复出,为她定制专属香水——是玫瑰,蜂蜜和茉莉的香味。
为她买下足以装满一整个博物馆的珠宝,和祂能想到名字的,所有品牌的超跑。(忘了那辆卡罗拉吧,求你。)
……
祂祂甚至想过,祂可以放走所有水族馆里的所有鲸鱼……但祂得先把那些鲸鱼关进去。这显然是一种欺骗。
祂还能怎么办呢。
无论祂做什么,女人依然清清冷冷,眉眼中看不出情绪,像和这个世界之间,隔着茫茫的苍白的大雾。
只有在祂祂死皮赖脸地黏着她,用触手挠她痒痒的时候,女人才会笑出声来。
但祂祂很快就发现,那只是生理性的笑容,并没有什么快乐可言。
生理性的笑容,只要一眨眼的时间,就会像露水一样消散,了无踪迹。
也许……在心里很深很深的地方,祂祂其实知道女人需要的是什么。祂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祂只是害怕承认而已。
曼谷的夜晚,总是灯红酒绿。
翡翠酒店顶层的宴会厅,正在举行一场慈善晚宴。
美国最著名的爵士女伶,舞动着婀娜腰肢,在台上动情献唱。
“Oh mirror, mirror on the velvet wall, who is the truest fraud in this gilded hall?”
噢,魔镜,天鹅绒墙上的魔镜。
在这金碧辉煌的大厅里,谁是最真实的赝品?
祂祂站在昏暗灯光的阴影中,偷看祂的女人。
郑心妍坐在靠窗的小桌旁,一袭镶满碎钻的蓝色流苏长裙,波光粼粼,犹如裁下整条银河般绚烂。女人举起一只纤细的高脚杯,冒着桃红气泡的唐培里侬香槟,缓缓淌进她的喉咙。
重工刺绣的发带,束起她柔顺油亮的长发。四肢修长,身姿绰约,精雕细琢的妆容,将女人本就出众的眉眼,修饰得愈发深邃动人。
她美得毫无破绽。
权贵们带着讨好的笑容,来向她敬酒。
“晚上好,Shay小姐。能在这里见到你,实在是我的荣幸。”
“嗨,Shay,多谢你上次送的松露,我和妻子都很喜欢。”
郑心妍早已游刃有余,礼貌地向每一个人微笑还礼,但看得出兴致缺缺,不时背过身子,偷偷地打哈欠。
她美得毫无破绽。
却像一尊漂亮的,由祂随意打扮的人偶,了无生趣。
乐声婉转,台上的歌手,还在絮絮吟唱。
“The mirror has gone cloudy with all that we have said, but your shadow still fits in the shape of my bed.”
我们说过的那些话语,让镜象变得渺茫。
但你的剪影,仍然很适合出现在我的床上。
祂祂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给这个世界,稍微加入一点点野蛮和危险吧。
“呀!有小偷!!”
会场角落里,一位女宾尖叫起来,一面笨拙地起身,试图追赶那道远去的黑影。
“把我的包还给我!!”
让小偷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其实有点不合常理,好在情况危急,郑心妍并没有心生怀疑。
她立刻放下酒杯,追了过去。
她身上那些极尽奢华的着装和首饰,都在她迈开脚步的瞬间,彻底沦为累赘。
女人甩掉意大利手工匠人,为她量身制作的钻扣高跟鞋,又从桌上抄起一把餐刀,割向自己的裙摆。
哗——
郑心妍徒手撕开布料,只花了两秒钟时间,就将那条拥有冗长拖尾的晚礼服,改成了清爽利落的及膝短裙。
她冲出宴会厅,大步追向正在逃离的身影。
祂祂也跟着女人冲出去。
就在她们离开酒店大门的那一刻,乌云突然汇集,细密的雨点,开始向城市坠落。
祂祂当然能轻易毁灭一个小小的毛贼。但祂什么也没有做。
祂只是跟在女人身后,看她穿过呼啸的风,穿过滂沱的雨,在街角揪住那个混蛋的衣领,左腿横扫,将他放倒在地。
小贼并不死心,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试图向郑心妍发起反击。
祂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看过女人和人打架的样子了。
她向右侧身,避开敌人的拳头,抓住他短暂失守的片刻时机,右脚顶膝,猛然撞向男人的胸膛。
“滚开!!”
小贼强忍着疼痛,向郑心妍头部挥拳。
女人弯腰闪避,一个滑步向前。
砰——
她打出一记完美的右上勾拳,正中敌人心窝。
小贼捂着胸口,踉跄后退,郑心妍趁机反剪男人的双手,用自己的发带牢牢捆住。
——落后许久的祂祂,终于赶到她的身边。
眼前的女人这样狼狈,又这样鲜活。
她的头发又湿又乱,满身大雨,气喘吁吁,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匀称而饱满,像画册中的战争女神。
她笑着朝祂祂挥了挥手中的女包。“我拿回来了。”
“……你好厉害。”
祂祂也想向她微笑的,可是祂笑不出来。祂张开手臂,将女人抱进怀里,眼泪几乎要淹没祂的眼眶。
祂喜欢女人汗水淋漓的样子。
祂喜欢女人肆意奔跑的样子。
祂喜欢女人竭尽全力生机勃勃桀骜不驯的样子。
……祂喜欢,女人也喜欢她自己的样子。
郑心妍不应该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任人观赏的雀鸟。她是注定要翱翔于碧空的鹰隼,是能伤人也能爱人的猛禽。
她是虎鲸,她是雌狮,她是猎鹰。
锦衣玉食的囚徒,仍是囚徒。
自由的流浪汉,总归拥有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