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明亮的光圈突然打在沈染身上,将她的面容照得苍白,沈染下意识举起手遮住眼睛。
当她从指缝中看清眼前的东西时,心中渗出一阵寒意。
一只巨大的绿色螳螂正缓缓穿过草地,向她走来。
它的高度是成年男子的两倍,野草堪堪没过它细长后肢的下端,体表在月光下散发着墨绿色的金属光泽,硕大的三角形脸上有一对幽黑的复眼,金色光芒在其中迅速流转,似乎在思考。
这不是一个生物,而是一个机器人,一个全身的设计都用来灭杀人类的机器人。
所以沈染没有逃跑,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
螳螂在沈染面前停下,将纤瘦的女孩笼罩在它巨大的阴影里。
沈染能听见它体内的嗡嗡声,就像是一大群蝗虫在农田中肆虐时的翅膀震动声,是属于劫掠者的声音。
她微微仰起头,就在这一瞬间,螳螂尖利的金属前肢准确地刺入女孩的胸口,动作干脆利落。捕猎者显然计算过和猎物之间的距离,因为当它干脆地将前肢从女孩柔嫩的身体里拔出时,没有一滴飞溅的血液沾染到它的身上。
沈染有些庆幸自己被那个白衣小女孩感染了,因为蔓延全身的麻木感使得此刻的疼痛几乎可以忽略。
只是,真舍不得现在就离开这个世界啊。
她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爸爸在抛妻弃女之前,也曾扮演过一个好父亲。在夏天的夜晚,会在家中的庭院里和她玩踩影子的游戏,会把她高高地举过肩头。
她想起了小机器人在处于雏形时的笨拙可爱。他在和人类数据库进行同步之前,是完全懵懂无知的,可是看到主人难过就会端上一杯超甜的奶茶。
这些回忆让她冰冷麻木的身体泛起一丝暖意。
最后,她竟然又想起了那个乖戾冷硬的男人。
在白沙屿的那间临海别墅里,顾谨站在落地窗前,从后面抱住她,半强迫地让她喊他的名字。她被他折腾得神思涣散,迷迷糊糊地喊了他几声。顾谨“嗯”了一声,却没有停手,炙热的吻落在她的颈侧,有条不紊地下移……落地窗外,蓝得透明的天空中有海鸥飞过,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沈染想,如果人类还会继续书写历史,顾谨不知会被描绘成怎样的恶魔。
反正她是看不到了。
终于,支撑着她身体的最后一分气力被抽离,她倒在带着自己体温的血泊里。在倒地的一瞬间,沈染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头发散乱,额头上伤口可怖。
而梦境中的冉冉也通过沈染的眼睛看到了这张脸。
这是她无比熟悉的一张脸,在现实生活中,她曾无数次从镜子里看到过这张脸。
这个沈染竟然和她苏冉冉长得一模一样!
倒影中沈染的瞳孔逐渐涣散,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声音支离破碎,带着血肉剥离的痛意……
随着沈染的意识彻底消失,冉冉的意识越发清醒。
冉冉猛地从床上坐起,眼角泛着湿意,心脏处隐隐发疼,似乎那根可怖的金属前肢前一瞬才从那里拔出。
这场漫长的梦终于醒了。
冉冉长舒一口气,她分得清梦境和现实,不会因为一个噩梦而久久挂怀,即使这个梦真的非常可怕。她伸手拨弄了一下床头柜上的小熊摆件,看着它怀中的玫瑰花在黑暗中闪烁着点点光亮,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她坐起身想给自己倒杯水压压惊,却突然发现,这个房间里不只有她一个人。
一个颀长的身形倚在窗前,月光在他身后投下一道黑影。
冉冉险些尖叫出来,定了定神后,试探着喊:“蓝旋念?”
他的身形太过优越,冉冉是有印象的,而且房间里有他身上的气息。
蓝旋念转过身来,在月光中,英俊的脸显得有些清冷。
冉冉怀疑自己还在做梦,慢慢躺回床上,给自己盖上被子,准备继续睡觉。
她努力闭着眼,却睡不着,直到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拨弄自己的耳垂,才认命地睁开了眼。
她睫毛轻颤,刚睡醒的声音软糯:“我在做梦吗?”
晦暗光线中,床边的男人神色难测。良久,他低声道:“冉冉,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需要你先回答一个问题。”